第16章

雲城深秋的傍晚,天空是一種被稀釋過的靛藍,幾縷灰白的雲絲無力地漂浮着,空氣裏彌漫着幹燥的落葉氣息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林默剛從設計工作室出來,肩上的帆布包裏塞着剛完成的3D建模作業,手指因爲長時間握着壓感筆而微微發僵。他習慣性地掏出手機,屏幕亮起,置頂的聊天框是那個名字——蘇晚。

頭像是一張她側臉看書的剪影,光影勾勒出完美的下頜線,沉靜而美好。林默點開,最後一條消息還是他下午發的:【作業交掉了,累癱。你那邊怎麼樣?】蘇晚沒有回復。

這有點反常。

自從那次遊樂園“約會”後,兩人之間那種若有似無的曖昧氣球仿佛被戳破了一個口子,雖然沒有明說,但林默心裏清楚,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蘇晚不再僅僅是那個高高在上、主動出擊的校花,她會在過山車俯沖時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臂,會在摩天輪升到最高點望着窗外城市燈火時,眼神裏流露出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近乎虔誠的向往。而他,那個在摩天輪裏看着她的側臉心跳漏拍的林默,似乎也笨拙地、試探性地,開始嚐試靠近。

他猶豫了一下,又發了一條:【晚飯吃了沒?要不要一起?】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林默皺了皺眉,心頭掠過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擔憂。他想起最近幾次見到蘇晚,她眼底似乎總帶着一層淡淡的青影,雖然她依舊妝容精致,笑容得體,但那份曾經銳利逼人的神采,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紗,顯得有些疲憊。他聽趙薇薇在朋友圈吐槽過一句,說蘇晚最近被那個“魔鬼大賽”搞得快瘋了。

“魔鬼大賽”——全稱是全國高校精英商業策劃挑戰賽。雲城大學經管系的王牌賽事,也是頂尖企業選拔人才的直通車。蘇晚作爲系裏毫無爭議的佼佼者,自然是帶隊核心。林默對商業策劃一竅不通,只知道這個比賽規格極高,競爭慘烈,壓力山大。

他站在教學樓門口,看着路燈次第亮起,將校園切割成明暗交織的棋盤格。晚風吹過,卷起幾片枯黃的梧桐葉,打着旋兒落在他腳邊。林默緊了緊外套,決定先去食堂隨便吃點。

剛走出沒幾步,手機屏幕終於亮了。

是蘇晚。

沒有文字,只有一個定位信息——指向經管系大樓頂層那個幾乎被遺忘的、堆滿過期期刊和舊資料的閱覽室。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那地方位置偏僻,燈光昏暗,晚上幾乎沒人去。她一個人在那裏做什麼?

一種強烈的、混雜着擔心和不祥預感的感覺攫住了他。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調轉方向,朝着經管系大樓快步走去。帆布包隨着他的步伐在身側晃動,敲打着他的腿,但他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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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厚重的、帶着陳舊木料氣息的閱覽室大門,一股混合着灰塵、紙張黴味和冰冷空氣的味道撲面而來。偌大的空間裏,只有最角落一盞老舊的台燈散發着昏黃、虛弱的光暈,勉強照亮一小片區域。

就在那片微弱的光暈中心,蘇晚蜷縮在一張巨大的、布滿劃痕的舊木桌後面。

她不再是林默印象中那個永遠光芒萬丈、無懈可擊的女神。

她穿着簡單的米白色高領毛衣,頭發隨意地挽在腦後,幾縷碎發散落下來,貼在光潔卻顯得異常蒼白的額角。她低着頭,雙手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太陽穴,肩膀微微顫抖。桌上散亂地鋪滿了各種文件、圖表、打印出來的PPT草稿,還有幾本厚厚的商業案例集,像一座座小山,將她圍困在中間。一支看起來價值不菲的黑色鋼筆被隨意地丟在一邊,筆帽不知所蹤。

林默的腳步頓住了。眼前的景象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地扎進他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和難以言喻的酸澀。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蘇晚。

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像一只在暴風雨中迷途、被淋得渾身溼透、筋疲力盡的小獸,獨自舔舐着傷口,連嗚咽都顯得壓抑。

“蘇晚?”林默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生怕驚擾了她。

蘇晚的身體猛地一僵,按着太陽穴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她沒有抬頭,只是將臉埋得更低,幾乎要埋進那些冰冷的紙張裏。過了好幾秒,才傳來一個極其沉悶、帶着濃重鼻音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要被閱覽室死寂的空氣吞噬。

“誰讓你來的?”那聲音裏沒有了往日的清冷或狡黠,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一種近乎自暴自棄的抗拒。

林默的心被揪緊了。他慢慢地走過去,腳步放得極輕,繞過地上散落的幾本書,走到她旁邊。昏黃的燈光勾勒出她單薄的側影,長長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深重的陰影,那陰影裏似乎還藏着未幹的溼痕。

“我看到你發的定位了。”林默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沒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點克制的距離。帆布包被他輕輕放在腳邊。“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蘇晚幾乎是立刻回答,聲音依舊悶悶的,帶着一種倔強的硬撐。她終於抬起頭,飛快地用指腹抹了一下眼角,動作快到林默幾乎以爲是錯覺。她試圖擺出慣常的表情,但那笑容僵硬而勉強,像一張貼歪了的面具,眼底的紅血絲和無法掩飾的憔悴,將這份強裝的鎮定徹底擊碎。“就是……有點累。比賽的事情有點煩。”

“只是有點煩嗎?”林默的目光掃過她面前堆積如山的資料,最上面一份策劃書的封面上,用紅筆劃着幾個巨大的、觸目驚心的問號和叉號,旁邊潦草地寫着“數據支撐薄弱!”“核心競爭力模糊!”“風險預案缺失!”等批注。他的視線最後落在她緊握成拳、微微顫抖的手上。那雙手,曾經優雅地遞給他紙巾,曾經在衆目睽睽下挽住他的胳膊,此刻卻因爲用力過度而指節發白。

蘇晚順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緊握的拳頭,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鬆開,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隨即又緊緊攥住毛衣的下擺。她深吸一口氣,像是要積蓄力量,但肩膀卻控制不住地垮塌下去,那口強提的氣瞬間泄了個幹淨。

“……不只是煩。”她低下頭,聲音輕得像嘆息,帶着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終於撕開了那層強硬的僞裝。“是糟透了。林默,真的糟透了。”

她的聲音開始微微發顫,像緊繃到極致的琴弦。

“我熬了三個通宵,改了七版方案……我以爲這次終於可以了。數據重新跑過,模型優化了,市場分析也補充了最新的調研報告……連PPT的動畫效果我都摳到最細節……”她的語速越來越快,帶着一種近乎絕望的傾訴欲,仿佛壓抑了太久的情感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可下午的團隊內部預審……全盤否定!王教授(他們的指導老師)指着我的鼻子說,‘蘇晚,你太讓我失望了!這不是你該有的水平!’他說我們團隊方向完全錯了,核心邏輯站不住腳,市場切入點毫無新意,整個方案就是……就是一坨包裝精美的垃圾!”蘇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尖銳的哭腔,隨即又像被扼住喉嚨般猛地頓住。她再次用力捂住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從指縫中溢出。

“他們……他們都在看着我……趙明(團隊裏一個頗有野心的男生)的眼神……充滿了質疑和……幸災樂禍……薇薇她們想幫我說話,可是……可是連我自己都覺得,他說得對……我搞砸了……我搞砸了……”

淚水終於決堤,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桌面的文件上,迅速洇開深色的水痕。她像個迷路的孩子,在巨大的挫敗感和沉重的壓力面前,徹底崩潰了。

“我輸不起的……林默……我真的輸不起……”她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說着,“我爸……他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等……等我在這個比賽裏證明給他看……證明我選的路是對的……證明我不是……不是只會靠家裏……還有那些等着看我笑話的人……周揚……他巴不得我摔得越慘越好……我……”

她說不下去了,只剩下壓抑不住的、令人心碎的啜泣。長久以來背負的“完美校花”、“經管女神”、“蘇家繼承人”的光環,以及她自己那顆驕傲到極致、不允許自己失敗的心,在這一刻,在這個堆滿陳舊紙張的昏暗角落裏,被殘酷的現實徹底碾碎。她暴露出的,是卸下所有防備後最原始、最脆弱的無助和恐懼。

林默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悶得發疼。他見過她高傲自信的樣子,見過她狡黠靈動的樣子,見過她霸氣維護自己的樣子,甚至見過她帶着點小任性吃醋的樣子……唯獨沒見過她如此脆弱、如此無助、如此……像個普通人一樣崩潰痛哭的樣子。

這巨大的反差帶來的沖擊,遠比任何視覺上的震撼都更強烈。它剝開了蘇晚堅硬完美的外殼,露出了裏面那個同樣會害怕、會迷茫、會承受不住壓力的柔軟內裏。

他忽然明白了,爲什麼她會在那個停電的夜晚,下意識地拉住他的衣角。那不是依賴的開始,而是她內心深處,一直渴望有一個地方,可以讓她不用再扮演那個無懈可擊的蘇晚,可以讓她暫時地、安全地,做回一個會累會哭的普通人。

而他,林默,這個她口中“有趣又特別”的普通人,似乎在不經意間,成了她選擇的那個安全角落。

一股強烈的保護欲混雜着難以言喻的心疼,瞬間淹沒了林默所有的猶豫和笨拙。他不再去想什麼合不合適,不再去想自己有沒有資格。他只是本能地想要靠近她,想要驅散她此刻的寒冷和絕望。

他伸出手,動作有些僵硬,帶着點小心翼翼的試探,輕輕地、輕輕地落在了蘇晚因爲哭泣而顫抖的背上。隔着柔軟的毛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脊骨的線條和那無法抑制的、傳遞着巨大悲傷的震顫。

“別怕。”林默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帶着一種他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溫柔力量,穿透了她壓抑的哭聲。“蘇晚,看着我。”

蘇晚的哭聲頓了一下,身體僵硬着,沒有抬頭。

林默的手在她背上極其輕柔地拍了拍,像在安撫一只受驚的貓咪。“看着我,好嗎?”他的聲音放得更柔,帶着一種不容拒絕的安撫意味。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蘇晚才終於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那張布滿淚痕的臉。她的眼睛紅腫得像桃子,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濡溼成一綹一綹,平日裏顧盼生輝的眸子此刻黯淡無光,盛滿了茫然、痛苦和自我厭棄。鼻尖也紅紅的,嘴唇因爲用力咬過而顯得有些蒼白。這張狼狽不堪的臉,卻奇異地讓林默覺得比任何時候都更真實,也更讓他心痛。

“你搞砸什麼了?”林默直視着她淚眼朦朧的眼睛,語氣平靜,沒有責備,沒有質疑,只有純粹的詢問和一種讓人安心的篤定。

“我……”蘇晚被他看得有些無措,下意識地又想低頭,卻被林默用眼神制止了。她吸了吸鼻子,帶着濃重的鼻音,“方案……整個方向都錯了……王教授說……說我們閉門造車,脫離市場……”

“方向錯了,那就找對的方向。”林默的語氣理所當然,仿佛在說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數據薄弱,就去補數據。邏輯不通,就重新梳理邏輯。風險預案缺失,就熬夜把它做出來。這很難嗎?”

蘇晚怔住了,似乎被林默這種近乎“天真”的直白給噎住了。她張了張嘴,想反駁這其中的艱難和壓力,但看着林默那雙清澈、認真、沒有半分嘲弄的眼睛,那些抱怨和絕望的話忽然就堵在了喉嚨裏。

“可是……時間……”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離決賽最終提交還有多久?”林默問。

“……還有九天。”蘇晚的聲音低了下去。

“九天,兩百一十六個小時。”林默飛快地心算了一下,語氣依舊平穩,“足夠把天捅個窟窿再補上了。何況只是推翻重做一個方案?”

蘇晚被他這略帶誇張的比喻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但心底那股沉甸甸的絕望感,似乎真的被他這“蠻不講理”的樂觀撕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透進了一絲微弱的光。

“你……你說得輕巧……”她小聲嘟囔了一句,語氣裏已經沒有了剛才那種全然的崩潰,反而帶上了一點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和依賴。

“因爲本來就不該是你一個人扛。”林默的語氣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嚴肅,“蘇晚,你不是一個人。你有一個團隊。趙薇薇、陳璐、吳倩,她們都在。她們信任你,依賴你,不是讓你一個人在這裏哭的,是讓你帶着她們一起往前沖的。”他指了指桌上散亂的文件,“壓力太大,扛不住了,就把擔子分一分。這不是示弱,是策略。”

林默的話像一記重錘,敲在蘇晚混亂的心上。她一直習慣了做那個主導者,做那個無所不能的領導者,習慣了把所有的責任和壓力都攬在自己身上,習慣了在所有人面前維持強大和完美。她害怕流露出脆弱會動搖團隊的信心,害怕承認困難會被人看輕。可林默卻告訴她,分擔不是軟弱,是策略。

她看着眼前這個清秀幹淨的男生。他坐在破舊的椅子上,穿着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普通的連帽衫,背景是落滿灰塵的書架和昏暗的燈光。他不是什麼商界精英,不懂那些復雜的模型和術語,他甚至可能連她方案裏最基本的名詞都搞不清楚。可就是這樣一個在她專業領域“門外漢”的人,卻用最簡單、最直接、甚至有些“笨拙”的方式,一針見血地刺破了她長久以來的思維誤區。

他看着她,眼神專注而真誠,沒有憐憫,沒有居高臨下,只有一種純粹的支持和信任。那眼神像溫暖的泉水,無聲地包裹着她冰冷僵硬的心。

“我……”蘇晚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眼淚卻又毫無征兆地涌了上來。這一次,不再是崩潰的絕望,而是一種混雜着委屈、釋然、以及……難以言喻的感動的淚水。她覺得自己像個在沙漠裏跋涉了太久、渴到極限的旅人,終於看到了一片綠洲,而那綠洲,就是林默此刻的眼神和他掌心傳來的、隔着衣料也能清晰感受到的、令人安心的溫度。

林默看着她再次洶涌而出的淚水,沒有慌亂,也沒有再說什麼大道理。他只是默默地收回了放在她背上的手,在帆布包裏摸索了幾下,掏出了一樣東西。

不是紙巾。

是一本邊緣有些磨損的、厚厚的速寫本。封面是深藍色的星空。

蘇晚淚眼朦朧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林默沒有解釋,他翻開了速寫本,直接翻到了中間偏後的一頁。他沒有把本子遞給她看,而是自己拿着,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極其認真、甚至帶着點刻意板正的語調,開始……念?

“問:爲什麼數學課本那麼悲傷?”

“答:因爲它裏面有太多的問題(problems)了。”

蘇晚愣住了,眼淚還掛在睫毛上。

林默沒看她,自顧自地翻了一頁,繼續念:

“問:爲什麼小偷偷東西的時候要帶個手電筒?”

“答:因爲手電筒會發光(發光的英文是light,與‘輕的’light同音),這樣他們偷東西的時候就可以拿‘輕’的東西了。”

念完,他自己似乎也覺得這個諧音梗有點冷,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蘇晚眨了眨眼,淚水順着臉頰滑落,但臉上的表情已經徹底從悲傷變成了呆滯,甚至帶上了幾分荒謬。

林默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又翻了一頁,這次語速更快:

“問:土豆先生被車撞了,變成了什麼?”

“答:變成薯條(薯條,諧音‘薯條’,土豆被車壓扁了)。”

他念完,自己也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這個好像更冷……”

閱覽室裏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林默翻動速寫本紙張的沙沙聲和他那刻意一本正經念着冷笑話的嗓音。

幾秒鍾後。

“噗嗤——”

一聲壓抑不住的笑聲,像一顆小小的氣泡,猛地從蘇晚喉嚨裏冒了出來。雖然她立刻用手捂住了嘴,但肩膀卻控制不住地開始抖動。

林默像是受到了鼓勵,眼睛亮了一下,立刻又翻了一頁,更加賣力地念道:

“問:鯊魚爲什麼不吃喜劇演員?”

“答:因爲他們笑果太好(‘好’與‘好吃’諧音,但這裏指‘效果好’)!” 念完他還補充了一句,“這個是我從張偉那兒聽來的,他說這個有深度。”

“噗……哈哈哈……咳咳……”蘇晚終於徹底破功,捂着肚子,笑得眼淚又飆了出來,這次是笑出來的眼淚。她一邊笑一邊咳,剛才的悲傷和絕望被這接二連三、一個比一個冷的“笑話”沖擊得七零八落。

“停……停!林默……哈哈哈……你別念了……”蘇晚笑得直不起腰,斷斷續續地求饒,“你……你這是哪裏找來的……我的天……這也太……太冷了……”

看到蘇晚終於笑了,雖然是被他這些蹩腳到極致的冷笑話給“氣”笑的,林默心裏那塊沉甸甸的大石頭也終於落了地。他合上速寫本,臉上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帶着點不好意思的靦腆,撓了撓頭:“……管用就行。張偉說,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靠這個續命。”他頓了頓,看着蘇晚笑得通紅的臉頰和依舊帶着水光卻重新煥發出光彩的眼睛,認真地說:“你看,天還沒塌下來呢。至少你還能笑。”

蘇晚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胸口那股積壓已久的沉鬱之氣,似乎真的隨着這通大笑消散了不少。她看着林默,看着他手裏那本深藍色的速寫本,好奇地問:“你這本子裏……不會專門記了一堆這種……‘武器’吧?”

林默的臉微微發燙,把速寫本往身後藏了藏:“……偶爾看到,覺得……嗯,有備無患。”他才不會承認,自從發現蘇晚壓力很大之後,他就開始有意無意地收集各種冷笑話和段子,想着也許有一天能用上。這本速寫本裏除了設計草圖,後面十幾頁密密麻麻記滿了這種“精神彈藥”,字跡工整得像在做筆記。

蘇晚看着他那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又暖又軟。她伸出手:“給我看看?”

林默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速寫本遞了過去。

蘇晚接過來,翻到後面。果然,一頁頁紙上,用他那工整有力的字跡,記錄着各種稀奇古怪、冷得能讓人打哆嗦的笑話和腦筋急轉彎。有些甚至被他分門別類標注了“物理冷”、“諧音梗”、“動物類”、“食物類”……簡直像一本《冷笑話百科全書》。

看着這些明顯是花了心思收集整理的文字,蘇晚的指尖微微發燙。她抬起頭,望向林默,眼神復雜,有感動,有笑意,還有一種更深沉的東西在眼底涌動。

“林默,”她輕聲開口,聲音還帶着點哭過和笑過的沙啞,卻異常清晰,“謝謝你。”

這三個字,重逾千斤。

林默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耳根微紅:“……沒什麼。能笑出來就好。”他看了看桌上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窗外已經完全黑透的天色,“餓不餓?哭了那麼久,又笑了那麼久,很耗體力的。”

被他這麼一說,蘇晚才感覺到胃裏空空如也,飢餓感後知後覺地涌了上來。她誠實地點頭:“……餓。”

“想吃什麼?”林默站起身,“我去買。這地方太冷了,待久了不好。”他注意到蘇晚身上只有一件薄毛衣。

蘇晚看了看時間,已經快晚上九點了。食堂早就關了,校外的小店估計也準備打烊了。她沒什麼胃口,但又不想拂了林默的好意,隨口道:“……熱的就行。粥?或者湯面?”

“等着。”林默拿起自己的帆布包,動作利落,“別亂動,也別再看這些了。”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讓腦子休息一下。我很快回來。”

說完,他轉身快步走出了閱覽室,留下蘇晚一個人坐在昏黃的燈光下。

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走廊的光線。閱覽室裏重新陷入一種靜謐,但這一次,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冷。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林默身上淡淡的、幹淨的皂角氣息,還有剛才那些冷得讓人發笑的笑話帶來的餘溫。

蘇晚沒有去看那些讓她頭疼的文件。她抱着膝蓋,蜷縮在椅子裏,下巴擱在膝蓋上,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林默離開的方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那本深藍色的速寫本粗糙的封面。

身體很疲憊,精神也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般透支。但很奇怪,心裏那塊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巨石,似乎真的被撬開了一道縫隙。林默那笨拙的安慰方式,那些冷得掉渣的笑話,他那句“天還沒塌下來呢”,還有他臨走時那句帶着命令口吻卻充滿關切的“別亂動”……

這一切都像一股溫熱的暖流,緩緩注入她冰冷僵硬的身體和心靈。讓她知道,即使她搞砸了,即使她狼狽不堪,即使她脆弱得像個笑話……在這個世界上,在這個昏暗的角落裏,還有一個人,會毫不猶豫地走向她,笨拙地拍拍她的背,用最冷的笑話逗她笑,然後跑出去給她買一碗熱粥。

這個人,不是因爲她“校花蘇晚”的身份,不是因爲她顯赫的家世,甚至不是因爲她引以爲傲的能力。他走向她,僅僅因爲她是“蘇晚”,一個會哭會笑、會害怕會搞砸的普通人。

這份純粹的、不帶任何附加條件的“看見”和“接納”,比任何華麗的安慰都更讓她感到慰藉和……安全。

她慢慢鬆開抱着膝蓋的手,拿起桌上那支被遺忘的黑色鋼筆。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清醒了一些。她翻開速寫本新的一頁,不是記錄笑話,而是拿起筆,在空白頁的角落,輕輕地、慢慢地畫了一個小小的符號。

那是一個歪歪扭扭的、帶着點稚氣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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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幾乎是跑着沖出經管大樓的。深秋的夜風帶着刺骨的寒意,瞬間卷走了閱覽室裏那點可憐的暖意,也讓他發熱的頭腦稍微冷靜了一些。

剛才在閱覽室裏發生的一切,像一場過於真實的夢境。蘇晚崩潰的眼淚,她卸下所有防備後的脆弱,她緊緊攥着衣角的手……還有他放在她背上時感受到的顫抖……這些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官裏,帶着一種滾燙的溫度。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離蘇晚的“脆弱”如此之近。更沒想到,自己那些平時被室友吐槽“凍傷北極熊”的冷笑話儲備,竟然真的能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想到蘇晚最後破涕爲笑的樣子,林默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彎了彎。雖然是被“氣”笑的,但總比看着她絕望地哭要好。

他裹緊了外套,頂着寒風,快步穿過寂靜的校園。這個時間點,校內食堂和小吃街早已關門,只有校外靠近生活區的一條小巷子裏,還有幾家營業到深夜的小店亮着燈。

林默的目標很明確——老陳記砂鍋粥。那是張偉有一次腸胃炎,林默和王海輪流照顧他時發現的寶藏小店,粥熬得綿軟鮮香,尤其是生滾魚片粥,暖胃又舒服。

推開“老陳記”有些油膩的玻璃門,一股混合着米香、肉香和熱騰騰蒸汽的暖流撲面而來,瞬間驅散了身上的寒意。店裏沒什麼人,只有老板老陳在櫃台後面打着盹,收音機裏放着咿咿呀呀的戲曲。

“老板,一份生滾魚片粥,打包。再要一份……嗯,一份蝦餃。”林默記得蘇晚好像提過喜歡吃蝦。

老陳被驚醒,揉了揉眼睛,看清是林默,熟稔地笑了笑:“喲,小林啊,這麼晚?給女朋友帶宵夜?”林默是這裏的常客,性格又好,老陳對他印象不錯。

林默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連忙擺手:“不、不是……就朋友……朋友餓了。”

老陳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嘿嘿笑了兩聲,也不多問,轉身麻利地開始操作:“生滾魚片粥一份,蝦餃一份打包!稍等啊,現滾的粥才好吃!”

等待的間隙,林默搓着凍得有些發僵的手,思緒又飄回了那個堆滿舊書的閱覽室。蘇晚紅着眼睛、強撐着笑容的樣子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她身上那件米白色的毛衣,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

“老板,”林默忽然開口,“再要一杯熱豆漿,加糖。打包。”喝點甜的,也許心情會更好一點?他不確定地想着。

“好嘞!”

十幾分鍾後,林默拎着兩個沉甸甸的打包袋走了出來。裝着砂鍋粥的保溫桶熱乎乎的,隔着袋子都能感受到那份暖意。他小心翼翼地護着,生怕粥灑了,加快腳步往回趕。

再次推開閱覽室的門,裏面的景象讓林默微微一怔。

蘇晚沒有像他離開時那樣蜷縮着。她已經坐直了身體,正就着那盞昏黃的台燈,專注地看着……他那本深藍色的速寫本?不過不是看後面的冷笑話,而是在看前面他畫的一些設計草圖和隨手塗鴉。

她看得很認真,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柔和了許多,紅腫的眼睛也消下去了一些。桌上散亂的文件被她簡單地歸攏到了一邊,騰出了一小塊地方。聽到開門聲,她抬起頭,看到林默和他手裏拎着的東西,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這麼快?”蘇晚的聲音恢復了一些往日的清亮,雖然還帶着點鼻音,但精神明顯好了很多。

“嗯,離得不遠。”林默走過去,把打包袋放在她騰出來的桌面上。食物的香氣立刻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帶着一種溫暖踏實的煙火氣。

他先把裝着熱豆漿的杯子拿出來,插好吸管,推到蘇晚面前:“先喝點熱的,暖暖胃。小心燙。”

蘇晚接過杯子,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她低頭喝了一小口,甜絲絲的、帶着濃鬱豆香的熱流滑過喉嚨,一路暖到胃裏,仿佛連帶着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都開始復蘇。她滿足地喟嘆了一聲,像只被順了毛的貓咪。

“好喝。”她由衷地說。

林默笑了笑,又把保溫桶打開。蓋子一掀開,濃鬱的米香混合着魚肉的鮮甜瞬間爆發出來,白色的熱氣騰騰升起。粥熬得恰到好處,米粒開花,綿軟粘稠,裏面翻滾着雪白嫩滑的魚片和翠綠的蔥花、姜絲。

“生滾魚片粥,嚐嚐。”林默把配套的小碗和勺子遞給她。

蘇晚舀了一勺,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粥的溫度剛剛好,米香醇厚,魚片鮮美嫩滑,入口即化,姜絲的微辛恰到好處地提鮮去腥。一口熱粥下肚,仿佛連靈魂都被熨帖了。胃裏有了東西,身體回暖,那股縈繞不去的疲憊感和沮喪感,似乎真的被這溫暖的食物驅散了大半。

“好吃!”蘇晚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發現了新大陸,“這是哪家的?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學校附近有這麼好吃的粥?”

“校外小巷子裏的‘老陳記’,開了很多年了,就做街坊生意,不太起眼。”林默一邊解釋,一邊把蝦餃的盒子也打開,晶瑩剔透的蝦餃散發着誘人的光澤。“再嚐嚐這個。”

兩人就在這堆滿舊書、燈光昏黃的閱覽室裏,分食着一份熱騰騰的砂鍋粥和一籠蝦餃。沒有精致的餐具,沒有優雅的環境,只有食物的香氣和咀嚼吞咽的細微聲響。氣氛卻奇異地和諧而溫暖。

蘇晚是真的餓了,小口小口地吃着,速度卻不慢。林默吃得不多,主要是看着她吃,偶爾自己也舀一勺粥。他注意到蘇晚吃東西的樣子很專注,不像有些女生刻意維持的矜持,帶着一種自然的、對食物的尊重和享受。這讓他想起第一次在咖啡館“約會”時,她也是那樣自然地替他點了他愛喝的飲料。

“慢點吃,別噎着。”林默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順手把豆漿又往她那邊推了推。

蘇晚咽下嘴裏的蝦餃,喝了口豆漿,看着林默,忽然問道:“林默,你……壓力大的時候,都怎麼排解?就靠收集冷笑話?”她指了指桌上的速寫本。

林默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笑容裏帶着點無奈和坦誠:“我?我的壓力……跟你這個級別的比起來,大概就是小水坑和大海的差距。”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我煩的時候,就畫畫。畫什麼都行,風景,靜物,或者……就隨便塗鴉。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畫到紙上,好像就能卸掉一部分重量。”他指了指速寫本,“有時候也去喂喂學校的流浪貓,‘雨傘’它們。看它們無憂無慮地吃東西,曬太陽,打打鬧鬧,就覺得……好像也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再不行,就拉上張偉他們打遊戲,或者讓王海拖我去操場跑圈,跑到筋疲力盡,倒頭就睡,第二天醒來,煩惱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

他的方法樸實無華,甚至有些“幼稚”,卻透着一種腳踏實地的韌性。

蘇晚靜靜地聽着,眼神若有所思。她習慣了用更高效、更理性、更“精英”的方式去處理壓力和問題——制定更嚴密的計劃,投入更多的時間,尋求更優化的方案。卻很少像林默這樣,允許自己停下來,用一些看似“無用”的方式去宣泄和轉移。

“畫畫……喂貓……”她輕聲重復着,目光落在林默臉上。他說話時的神情很平和,沒有抱怨,沒有自憐,只有一種經歷過後的坦然和接受。這種“平凡”的韌性和自愈能力,在此刻的她看來,卻顯得格外珍貴和……強大。

“是不是覺得挺沒出息的?”林默自嘲地笑了笑。

“不。”蘇晚立刻搖頭,語氣認真,“我覺得……很好。很真實。”她低頭看着碗裏還剩一半的熱粥,熱氣氤氳着她的眉眼,“我好像……很久沒有這樣,單純地因爲餓了就好好吃一頓飯,煩了就讓自己停下來做點‘沒用’的事了。”

她放下勺子,身體向後靠進椅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吃飽喝足,身體暖和了,緊繃的神經也徹底放鬆下來。雖然比賽的壓力和困境依然存在,但此刻盤踞在心頭的,不再是滅頂的絕望,而是一種……或許可以稱之爲“再戰之力”的東西。

“林默,”她再次看向他,眼神清澈了許多,帶着一種劫後餘生的平靜和感激,“謝謝你今晚在這裏。真的。如果不是你……”她的話沒有說完,但彼此都明白其中的意思。如果不是他來了,她可能會在那個冰冷的角落裏,被自我否定和巨大壓力徹底壓垮,獨自沉淪很久很久。

林默搖搖頭:“朋友之間,應該的。”他把“朋友”兩個字咬得很清晰,像是在強調什麼,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蘇晚聽到“朋友”兩個字,眼神幾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隨即綻開一個釋然的笑容:“對,朋友。”她沒有再糾結這個稱呼,轉而問道:“對了,你剛才翻到的那個土豆先生的冷笑話……後面還有嗎?我覺得……嗯,挺提神醒腦的。”

林默:“……” 他默默地再次翻開速寫本,認命地開始尋找下一枚“精神炸彈”。閱覽室裏,昏黃的燈光下,食物的香氣尚未完全散去,新一輪的“制冷”工程又開始了。這一次,蘇晚的笑聲清脆了許多,帶着一種真正的輕鬆。而林默看着她笑,雖然耳朵被自己的冷笑話凍得發紅,心裏卻像被那碗熱粥熨過一樣,暖洋洋的。

窗外的夜色更深了。但閱覽室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裏,溫暖在無聲流淌。壓力和脆弱並未消失,但它們暫時被食物、笑聲和一個“朋友”笨拙卻堅定的陪伴,隔絕在了外面。蘇晚知道,天亮之後,她依然要回去面對那個千瘡百孔的方案,面對王教授的失望,面對隊友的質疑,面對父親無形的期望。但至少此刻,她可以允許自己脆弱過,崩潰過,然後在這個安全的小小港灣裏,汲取到重新出發的勇氣和力量。

而這份力量的來源,正是身邊這個還在努力翻找下一個冷笑話、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幹淨溫和的男生——林默。他或許永遠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麼魅力,但蘇晚在這一刻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他擁有的,恰恰是她最需要、也最珍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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