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女朋友,她喜歡吃甜的,我怕她蛀牙去看別的牙醫。”
我心裏有點酸澀。顧盛的喜歡,是獨占,也是溫柔與細心。那個燥熱的中午,我在他的的化學書上寫下歪歪扭扭的四個字:貼貼甜心!
他故作疑惑:“怎麼個貼法?”
我裝作沒聽見,低下頭看化學書。
一切似乎都已經好得不能再好,我還想貪心地和顧盛再有個美好的幾年。但是,這次,高考前一天,顧盛的眼睛突然看不見了。
“我應該參加不了高考了,還瞎了,嫌不嫌棄我?”他問。
我不敢哭出聲來,顧盛,你遭受的一切,都是拜我家所賜。“怎麼會,你、你還是我的顧盛。”
他聽出哭腔慢慢摸上我的臉,我連忙把眼淚抹掉。他說:“你別哭,何宛佳。別哭,我還可以復讀。我還可以去學盲文。”
不,不需要了。顧盛,你不需要活得那麼辛苦了。
我向他保證明天他的眼睛就會好。“顧盛,明天你醒來,你的眼睛就會好,我保證。”
他點頭了,可是我知道他不相信我說的。
我送他到寢室樓下,然後第一次緊緊抱住他,我把臉埋在他懷裏,把鼻涕眼淚全擦在他的T恤上,擦完了之後我真誠地對他說:“顧盛,我喜歡你,是真喜歡你。”
我看着他,慢慢地摸索着樓梯和扶手,走上了樓。
母蠱不死,子蠱不滅。
何芷蘭,你簡直是有病。
顧盛,你站在高樓上的時候,腿也會抖嗎?我怕,我怕高,怕死得難看。你跳的時候不怕嗎?
這些偷來的時光,盡數奉還,我還未見過的十九歲,永別了。
顧盛,你明天醒來就會發現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了,你會擁有和常人一樣健康的身體,再也不用請假輸液,打止痛針,你會擁有視野清晰的右眼,可以感受這世間所有精彩的顏色與情感。
風比顧盛跳樓時的更冷,因爲是夜晚,而且快要下大雨了。
無數風聲從我耳邊呼嘯而過,最後歸於平靜與黑暗。
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竟然不是漆黑陰森的閻羅殿,而是光亮的、消毒水味道很濃的病房。陽光打在我的臉上,我不自覺地抬起左手遮住微微刺眼的光線,然後看見了左手中指上戴着的戒指。
有人開了門進來,是何永芳,她的臉雖然相同,可是和原來又不太一樣。她化着不算淡的妝,頭發微微卷着,比記憶中的打扮年輕很多,她的眼神很冰冷犀利,仿佛我不是她的女兒,而是與她不相幹的人。
她的第一句話就是:“我還以爲你死了呢,嗑這麼多安眠藥也還沒死,我女兒真是福大命大。”她還拍手表示,這確實是一件喜事。
我記起來了。
我從生下來,母親就沒對我有過溫柔的話語和關愛,她生下我是爲了挽留我的父親。何永芳非常偏執,她愛我的父親,可是我的父親不愛她,她用蠱術控制父親和她結婚,她以爲生下我,父親就可以愛她。結果,後來父親還是瘋了,自殺了。
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爸爸,上學了之後,因爲能控制一些蟲子而被同學們視爲異類。她們一開始覺得我厲害,然後漸漸地就覺得我奇怪,她們說我沒有爸爸,媽媽也是怪物。我就讓蟲子咬她們,她們哭着跑開,害怕極了,我坐在樹下,哈哈地笑起來。
何永芳說,我和她是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