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那簡短的三個字,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瞬間將林微微從課後的紛亂思緒中凍結出來。
唐玥。
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聯系方式?又爲什麼要加她?幾乎不用思考,答案就伴隨着一種沉甸甸的預感壓上心頭——肯定是因爲顧夜白。
那只剛剛還因爲顧夜白難以捉摸的眼神而微微悸動的心,瞬間被警惕和不安取代。她站在熙攘的教室門口,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一時不知該點“接受”還是“拒絕”。
“微微,走啦,發什麼呆呢?下節課在另一棟樓,得快點!”夏小暖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帶。
林微微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按熄了屏幕,將手機塞回口袋,像是要藏起一個燙手的山芋。她勉強對室友笑了笑:“沒什麼,看到條垃圾短信。走吧走吧!”
她決定暫時無視。也許不理會,對方覺得無趣就算了。她實在不想卷入任何莫名其妙的紛爭裏。
去往下一節課教室的路上,林微微有些心不在焉。夏小暖還在興奮地討論着剛才顧夜白“疑似”看向林微微的那一眼,蘇婉則溫和地提醒她下節課的教材別拿錯了。林微微嘴上應和着,心思卻飄遠了。
口袋裏的手機仿佛成了一個定時炸彈,安靜,卻充滿了未知的威脅。那個名字代表的不僅僅是學姐的身份,更是一種她不願面對的壓力和麻煩。
接下來的兩節課,林微微都上得有些心神不寧。每次手機輕微震動(大多是班級群消息),她都會神經質地緊張一下。唐玥的好友深情像一根刺,扎在那裏,不疼,卻無法忽視。
午休時間,三個女孩再次來到食堂。經歷了早上的“驚魂提問”和“眼神風波”,林微微只想安安靜靜吃頓飯。
然而,命運似乎總喜歡在她放鬆警惕時開玩笑。
她們剛找好位置坐下,林微微一抬頭,就看到唐玥和幾個打扮入時的女生端着餐盤,正有說有笑地朝她們這個方向走來。林微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立刻低下頭,假裝專注地扒拉着米飯,心裏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在她們旁邊的空桌停了下來。唐玥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或者說,假裝沒有注意到。她和朋友們坐下,聊天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
“玥玥,你這新包包是限量款吧?真好看!” “還好啦,我爸出差帶回來的。”唐玥的聲音帶着一絲漫不經心的優越感。 “哎,聽說顧大神今天也去上設計概論了?你們碰上了嗎?” 提到顧夜白,唐玥的聲音頓了一下,似乎輕笑了一聲:“嗯,看見了。還是老樣子,對誰都愛搭不理的。不過嘛,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生,以爲撞個車、撒點東西就能引起注意,手段低級得可笑。”
林微微的脊背瞬間僵直了。她能感覺到夏小暖投來憤怒的目光,蘇婉在桌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那邊還在繼續。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樣子,配不配。” “顧學長最討厭這種了,蹦躂不了幾天的。”唐玥的聲音帶着明顯的譏諷,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每一句都像精準的箭矢,射向林微微。
這頓飯,林微微吃得味同嚼蠟。那些指桑罵槐的話像蒼蠅一樣在她耳邊嗡嗡作響,讓她感到屈辱又無力。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要承受這樣的惡意。
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對號入座。但那種被當衆隱形羞辱的感覺,實在糟糕透了。
下午沒有課,林微微決定去圖書館還掉假期前借閱的幾本高中參考書,順便借兩本設計相關的入門書籍,轉移一下注意力,也讓自己沉澱下來。
大學的圖書館恢宏而安靜,彌漫着書卷特有的香氣。林微微很喜歡這裏的氛圍,能讓人心靜。她順利還了書,然後在藝術類書籍區慢慢逛着,仔細尋找需要的書目。
就在她踮起腳尖,想去拿書架頂層一本《設計中的心理學》時,一只修長的手臂越過她的頭頂,輕鬆地替她取下了那本書。
林微微嚇了一跳,猛地回頭。
顧夜白?!
他怎麼會在這裏?還偏偏是……又幫了她一次?
顧夜白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將書遞給她,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比課堂上看她那一眼時間稍長了零點幾秒,但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
“謝……謝謝學長。”林微微接過書,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熱。爲什麼每次她有點狼狽的時候,都會被他撞見?
顧夜白只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算是回應,然後便繞過她,走向旁邊計算機類的書架區域,仿佛剛才真的只是順手幫了一個陌生的同學。
林微微抱着那本還殘留着他指尖微涼觸感的書,站在原地,心跳得厲害。這次不是驚嚇,而是一種更復雜的、混雜着尷尬、感激、以及對他這種“隨機性順手幫助”行爲極度困惑的情緒。
她偷偷望過去,他已經抽出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書,靠在書架旁專注地翻閱起來。側臉在圖書館柔和的光線下顯得輪廓分明,長睫微垂,安靜得像是融入了一幅畫。
這個人,明明看起來那麼冷漠,拒人於千裏之外,爲什麼總會在她需要幫助(哪怕只是很小的事)的時候恰好出現?然後又立刻退回到那種冰封的狀態,仿佛一切只是她的幻覺。
這種矛盾的行爲,比唐玥直白的惡意更讓她心煩意亂。
林微微甩開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拿着選好的書走到閱覽區,找了個靠窗的安靜位置坐下,試圖專心閱讀。
看了大約半小時,有些渴了,她拿出保溫杯,想擰開喝口水。也許是因爲心思還有些亂,手上沒太注意力度,擰開瞬間,杯蓋內側一個沒完全擰緊的小部件突然彈了一下,杯子裏微燙的水濺出來幾滴,正好落在她翻書的手背上。
“嘶——”她輕呼一聲,條件反射地縮回手。手背瞬間紅了一小片,雖然不嚴重,但有點刺痛。
她趕緊拿出紙巾擦拭。這小小的動靜在安靜的閱覽室裏顯得有些突兀。
就在這時,一包印着簡單logo的紙巾,從旁邊桌子無聲地推了過來,恰好停在她的手邊。
林微微愕然抬頭。
旁邊桌子只坐了一個人——顧夜白。他依舊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書,仿佛那個推紙巾過來的動作不是他做的。但他放在桌面的那只手,指節分明的手指還保持着剛剛推動的細微姿勢。
如果說之前的幫忙還帶有某種“公共場合下的舉手之勞”性質,那麼這次,在安靜的閱覽室,注意到她被輕微燙到並遞上紙巾……這已經超出了“順手”的範圍,帶上了一點……難以言喻的細心和關注?
林微微的心跳驟然失序。她看着那包紙巾,又看看仿佛置身事外的顧夜白,完全懵了。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低聲道了句“謝謝”,然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張紙巾擦手。那包紙巾就安靜地留在她的桌角,像一個無聲的謎題。
她再也看不進一個字了。所有的注意力都無法控制地飄向旁邊那個安靜的身影。他是在關注她嗎?可他的表情和行爲沒有一絲一毫的暖意。如果不是,這一連串的行爲又該如何解釋?
就在林微微心亂如麻,幾乎要坐不住的時候,顧夜白合上了手中的書,站起身,似乎準備離開。
經過她的桌旁時,他的腳步沒有絲毫停留。
然而,就在他身影掠過的那一秒,一個極其輕微、幾乎低不可聞,卻清晰得如同耳語的聲音,飄進了林微微的耳朵。
“小心點。”
三個字。冰冷的語調。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說完,他沒有回頭,徑直走向圖書館出口,消失在她的視野裏。
林微微徹底僵在了座位上,手背上那點輕微的刺痛早已感覺不到,只剩下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不知所措地撞擊着。
他……剛才說話了?是對她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