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玖琛仿佛回到了年少被困於山腳的那一刻。
精疲力竭的俊俏少年半躺在地,面容滄桑,身上的戰袍破碎,不同武器留下的傷口汩汩流血。
側對着他的中年男子比他好不到哪兒去,但他依舊以守衛少年的姿態,挺直身軀站在那裏,神情譏諷地望着死死追着他們的敵方士兵。
待他們沖過來之時,英勇無比地揮舞着手裏的大刀,手起刀落,一個又一個的腦袋掉在地上,一具又一具屍體倒地。
終於,大刀的主人力量使盡,咳着鮮血跪倒在地,眼眸半闔,卻在詐死的士兵撲向少年時,猛然恢復精光,義無反顧地擋在少年面前。
大刀自士兵的左肩劃到腹部,而他,一把長劍貫穿前胸後背,倒地回頭看少年的那一眼,眷戀與希冀,在渙散的瞳孔裏,是那般的脆弱……
穆玖琛恍然回神,猝然收手,骨節泛白的拳頭與顏清歡的額頭不過一指距離。
拳風碎裂了她額上的布條,露出了泛紅的傷口,外圈凍得烏青。
穆玖琛眸色一暗,捏拳的五指微微發顫……那是昨晚,她被他來不及完全收回的掌風掀倒在地,撞上了桌角,傷到的。
一直前進的拳頭終於停住了,顏清歡微縮的瞳孔恢復正常,眼睫連顫數下,驀地長呼一口氣。
她怕嗎?
怕死了好嗎!
受到壓制過後的心髒恢復自由,咚咚直跳,好不激烈,叫她好好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做劫後餘生。
緩過氣的顏清歡撩了下眼皮,凝着穆玖琛那色白潔潤的手腕,不由得閃了下神……看起來讓人很有食欲。
呸!想什麼呢!
顏清歡兀地搖頭,拋開自己的雜念,又見對方遲遲不將那只手撤走,心裏又開始發虛了。
虛什麼虛……賭都賭了,還賭贏了,人家都收拳了你還虛,死過一次的人,膽子就該放大一點。
既然盛怒之下還能留她一命,那她……還是有點分量,接下來才有戲唱。
顏清歡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暗暗挑了下眉,隨後正了正色,面頰染上有恃無恐的得意。
“王爺爲何停下,再前進一點,就永遠不用再見到我這個煩人精了。”
說着還踮腳,將額頭沒有傷口的一邊自行貼到穆玖琛的拳上。
指背傳來冰涼嫩滑的觸感,穆玖琛驀地一僵,像是被針扎了一般,飛一般地收回了手。
他方才,分明在她臉上瞧見了不安,爲何非要逞強繼續激怒他。
穆玖琛又驚又疑,一雙濃密凌厲的劍眉皺了又皺,瞧見她臉上那抹有恃無恐之後,果斷咽下嘴裏欲出不出的關心之語,取而代之的,是狠厲的警告。
“顏清歡,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格,肆意放肆,不知悔改,當真是要逼本王,違背對顏叔的承諾殺了你?!”
殺氣滿滿的一句話,讓顏清歡微微抖了一下,隨即輕咳一聲,也在眼裏含了點傳說中的殺意,冷笑:“王爺以爲,我變成如今這樣,你就沒有一點責任嗎?爹爹在的時候,我是這樣的人嗎?!”
針鋒相對,毫不示弱。
穆玖琛微擰了眉,且嗤且怒,“不知悔改,還推脫責任,你當真好樣的!”
“我並未推脫責任,我是有錯,可王爺你,又何嚐撇得幹淨。”顏清歡說的那叫一個理所當然,自己都忍不住在心裏小小地唾棄了一下自己。
不過原身變成這樣,確實與他有關,不是指責他不愛她。
而是,他不曾關心過她的處境,也忘了在她犯錯時好好教她。
穆玖琛忍着怒意在心裏將她的話回味了一遍,而後垂眸沉思,未曾言語,只是眉間的褶皺,不經意便多了幾條。
顏清歡偏頭笑笑,悠悠地蹲下身去,手腕一動,將地上的油紙傘撿了起來,輕輕地握在手中,抬眸望向薄唇緊抿的穆玖琛。
嗐!直男一般的事業型大佬,怎麼可能想得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