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男人身形頎長,側臉被光影勾勒得深邃,卻帶了風塵仆仆的倦意。
雲靈怔住,張了張嘴,喉嚨卻像卡住了般。
她聲音幾不可聞,帶了絲顫意:“小舅舅?”
像墮入夢裏般,雲靈數不清有多久沒見眼前的人了。
外公當年高齡收養了個小兒子取名重山,全市譁然。可她卻欣喜異常,有個只比自己大六七歲的小舅舅陪自己多好呀。
只是,雲重山在她十三歲時便出國療養心髒了,此後便是十年未見。
男人抬眸望向她,眸底也微微溼紅。
他張開雙臂:“是我。”
雲靈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撲進他的懷裏:“小舅舅,你怎麼會回來?”
雲重山溫柔拭去她眼角的淚,可眉目卻冰冷結霜:“我看了新聞,你什麼時候受過這麼大的委屈。靈靈,跟我出國吧。”
雲靈眼神倔強:“小舅舅,讓我把最後的戲拍完,好嗎?就這一次… …”
男人盯着她看了幾秒,低嘆一聲:“好。”
他一向知道她的倔強。
隨後,雲重山掀起眼皮,陰翳地睨着躲在門縫裏的肥碩男人。
範雲看清雲重山那張臉時,整個人幾乎是嚇得癱坐在地。
那可是夏市星雲傳媒的雲總,在國外打造過無數頂流,如今好不容易回國,自己巴結還來不及,沒想到——他竟然是雲靈的舅舅?
幸好幸好,他還沒鑄成大錯,不然只怕不用別人動手,自己就得先死。
雲重山擁緊懷中人,溫言道:“我讓助理送你回家,明天你照舊來演戲,沒人敢動你。”
雲靈點頭,她轉身離去時聽到了範雲在屋內發出的一聲慘叫,身影微愣。
原來,小舅舅還是跟從前般一樣護着自己。
酒店另一處房間,裴聞已經闔眸將近入睡,可腦海中反復浮現的是雲靈淚水瑩瑩的臉。
心頭像被火炙烤,他低罵一聲起身穿衣,大步流星走下樓梯,卻正好與道倩影擦肩而過。
第二天早晨,劇組氣氛突變。
雲靈不僅不再演配角,反而被範雲親自宣布也是《如畫》的雲靈,雙人平番。
衆人譁然,雲暖滿臉不可置信。
雙雲靈需一起對戲,到了高空上威壓對打的時候,雲暖望着眼前容貌遠勝於自己的親姐姐,眼底恨意翻涌。
“Action——”
雲靈持劍和雲暖對戲,誰料二人剛吊威壓到一定高度,雲靈突然貼近她,微微勾唇。
雲靈心底浮起不好的預感,警惕後退:“你要幹什麼?”
“姐姐,你真幸福啊,生來就什麼都有,自然不懂我的苦。不過,從今天起,就不一定了。”
霎那間,女人的威壓斷開,整個人如同殘燕直直墜落。
“砰——”
劇烈落地,揚起塵土。
“阿暖!”裴聞臉色大變,疾步跑來抱起女人。
雲暖斷斷續續地吐着血,臉色慘白,眼尾溼了:“姐姐,你爲什麼要砍斷我的威壓?”
雲靈整個人愣在當場,隨着威壓下來緩緩落地,她望着衆人審視、惡意的眼神,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沒想到雲暖爲了害自己,連自己也能下得去手。
裴聞緊張地將雲靈擁在懷裏,像擁住絕世珍寶,隨後側目看向雲靈,眼神像淬冰般厭惡至極:“雲靈,你害我就算了,爲什麼連親妹妹都不放過?”
“你就這麼不擇手段想奪走我?甚至害——我愛的人?”
雲靈聽他說“我愛的人”,心口窒息發痛,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顫抖着想扶住什麼,可周圍的人對她都趨之若鶩。
“果然,像你這樣的賤人,勾搭男人、心思狠毒,沒人會愛你。”
雲靈聽着他一字一句像刀捅來,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她抬頭,唇角輕輕彎起,眼底一片死寂荒蕪:“反正你眼裏,我就是個毒婦。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裴聞眼眶赤紅,沖上前猛地抬手:“啪!”
一聲脆響,衆人皆驚。
雲靈被扇得跌倒在地,裴聞卻像是失了理智一般,俊目陰沉布滿血絲,掐住她的雪頸拉到樓梯口:“你不是說你做的?”
他嗓音低沉,怒意翻涌:“那你也該試試阿暖的滋味!”
雲靈身子一個踉蹌,整個人重心瞬間失衡,從台階上直直地滾了下去。
“砰——砰——咚——”
一道道沉悶的撞擊聲,像重錘砸下。
“啊——雲靈!”
望着女人摔下樓梯,終於有人忍不住發出低呼。
人群炸開,裴聞望着樓梯下的女人,心竅漏了半拍。
他失魂得被雲暖的哀嚎聲喚醒,走向雲暖將她抱起:“別怕阿暖,我帶你去醫院。”
鮮血在身下緩緩流出,刺目的紅在陽光下分外諷刺。
雲靈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磚石上,望着那道決絕離開的背影忽而笑着落了淚。
午夢千山。
那年少年剛被雲家收養,桀驁清冷。可見她夜裏害怕黑,雖然毒舌卻守在她的門外:“膽小鬼,我陪你總行了吧。”
她害怕地蜷縮在被子裏問道:“那你會護我一輩子嗎?”
少年音色清越:“囉嗦,一輩子太長了,不過——也不是不行。”
靠着那年的誓言,她盼了一年又一年。
撕扯般的疼從小腹傳來,雲靈慘白着臉捂住腹部,指尖觸到血的瞬間,她的眼淚便滑了下來。
她的孩子,沒了。
這個她拼命想留住的小生命,想牽絆住裴聞的孩子,就這麼從她體內帶着血和痛,一點一點地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