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街,雲錦軒。
鋪子裏的客人比前兩日又多了些,張掌櫃忙得額角見汗,但眼神發亮。見到林晚扮作普通婦人模樣進來,他先是一愣,隨即心領神會,借着拿布料的間隙,低聲道:“小姐,第二批扎染布和拼布成衣賣得很好,幾乎沒剩了。李掌櫃那邊催問新花樣和加大供貨的事。只是……” 他語氣微沉,“斜對面‘彩華軒’的王掌櫃,今天上午來轉了兩圈,臉色不太好看。還有兩個生面孔,在附近晃悠,不像買布的。”
林晚一邊裝作挑揀布頭,一邊低聲吩咐:“新圖樣我晚上讓……讓人送過來。告訴李掌櫃,供貨可以適當增加,但質量必須保證,尤其固色。價格可以給他提半成,但必須籤死契,配方和法子絕不能外泄。另外,準備一批最普通的棉布,按我上次說的‘草木拓印’法子,先小規模試試。”
所謂“草木拓印”,是她想的另一個低成本創新,利用新鮮植物的汁液或花瓣,通過捶打直接印在布料上,形成自然隨性的圖案,雖不持久,但勝在別致有趣,適合做夏季的短時用品或裝飾。
“至於‘彩華軒’和那些生面孔,” 林晚目光微冷,“不用理會,但讓夥計機靈點。若有人來打聽扎染的法子或貨源,一概推說不知,是東家從南邊販來的新奇料子。”
張掌櫃連連點頭。
離開雲錦軒,林晚拐進一條更醃臢的小巷,在一家掛着破爛酒旗、門口蹲着幾個閒漢的茶館後門,找到了老鬼劉。他正就着一碟茴香豆,眯着眼聽一個瘦子說書。
林晚在他對面坐下,要了一碗最便宜的茶沫。
老鬼劉抬眼,笑了笑,揮揮手讓說書的停了。“林娘子,可是想通了?”
“劉爺消息靈通,” 林晚不接話,直接道,“今日之事,多謝。只是不知,這‘風聲’到底要刮多久?尋的又到底是什麼人?”
老鬼劉嘬了一口茶,慢悠悠道:“這風啊,從王府裏刮出來的。找的嘛……自然是不該跑的人。林娘子,明人不說暗話,你這‘林寡婦’,扮得不錯,路引也周全。可有些骨子裏的東西,光靠抹灰,是蓋不住的。”
他壓低聲音:“端王府丟了人,還是位貴人。這貴人身上,怕是還帶着些要命的東西。王府不方便大張旗鼓,但懸賞可不少。巡檢司、兵馬司、甚至街面上的蛇蟲鼠蟻,都聞着味兒了。南城雖亂,可也有亂的法子。你今天運氣好,下次呢?”
林晚指尖冰涼,面上卻不動聲色:“劉爺到底想說什麼?”
“合作。” 老鬼劉吐出兩個字,“我幫你遮掩行蹤,必要時提供消息,疏通關節。你呢,得了安穩,做你的生意。當然,這‘安穩’,不是白來的。”
“什麼價碼?”
“雲錦軒,我要一成半的幹股。” 老鬼劉伸出兩根手指,又彎下一根半,“不多要。但以後鋪子有什麼新花樣,好買賣,我得先知道。另外,若你將來還有其他生意……”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獅子大開口!林晚心中冷笑。一成半幹股,還要知情權,這是要綁死在她這條還不確定的船上,還要分走未來可能的紅利。
“劉爺未免太看得起我那小小的布莊了。” 林晚淡淡道,“如今只是勉強糊口,哪有什麼將來。”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 老鬼劉湊近些,眼裏閃着精光,“你那布莊的新花樣,我看了,不是尋常人能想出來的。你有本事。這京城,有本事的人,要麼飛黃騰達,要麼死無葬身之地。你缺個幫你擋災、鋪路的人。我一成半,買你一個平安,也買你一份可能的前程。劃算。”
林晚沉默片刻。老鬼劉說得沒錯,她需要掩護,需要情報。獨自一人,在蕭靖珩布下的天羅地網和南城虎狼環伺中,太難了。
“半成。” 她開口,“只有雲錦軒現下生意的半成幹股。其他,免談。而且,劉爺的消息和人脈,需得真能派上用場。若我發現劉爺兩面三刀,或消息有誤……” 她沒說完,但眼神裏的冷意讓老鬼劉臉上的笑容滯了滯。
老鬼劉盯着她,似乎在權衡。半晌,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黃的牙:“林娘子果然厲害。半成就半成!不過,得立字據。以後有什麼新買賣,優先考慮找我老劉合作,這總行吧?”
“可。” 林晚點頭。字據可以立,但內容可以斟酌。優先合作,不等於必須合作。
兩人當場寫了簡單的契書,按了手印。老鬼劉小心翼翼收好,笑道:“合作愉快。那麼,第一個消息——趙頭兒那邊,我暫時打點好了,短期內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不過,王府的人,似乎查到了當鋪那條線,正在暗中排查近半個月所有死當貴重首飾的記錄,尤其關注獨身女子。你當掉的那幾件,款式可能被記下了。”
林晚心頭一緊。果然!
“第二個,” 老鬼劉繼續道,“‘彩華軒’的王胖子,好像對你家鋪子的新染法很感興趣,正在打聽李記染坊。李掌櫃那人,膽小,但貪財。你最好留個心眼。”
林晚眸光微沉。內外交困。
“多謝劉爺。” 她起身,“我那份‘安穩’,就仰仗劉爺了。”
離開茶館,林晚沒有直接回小院,而是繞了好幾圈,確認無人跟蹤,才從後門回去。一進門,她就直奔那個舊木箱。
時間,真的不多了。
她必須賭一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