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站起身,極其自然地伸手扶住溫阮的手臂,做出了立刻要離開的姿態。
走到包廂門口,男人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
腳步微頓,側過頭。
裴硯修補上了最後一刀:“抱歉,是我們禮數不周了。”
“我看這桌菜,屬她吃得最多。”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那盤被溫阮消滅了大半的鬆鼠桂魚,“這頓飯,還是掛我賬上比較妥當。”
話音落下。
他不再多看蘇清梧一眼,扶着戲精上身、哼哼唧唧的溫阮,徑直離開了包廂。
走出餐廳,遠離了蘇清梧的視線範圍後,溫阮立刻感到額頭上被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
“哎喲!”
她捂住額頭。
頭頂傳來男人帶着一絲揶揄的低沉嗓音:“人都不在了,戲還沒演完?”
溫阮這才把眼睛完全睜開,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在演?”
她覺得自己演技可好了!
黑色轎車平穩地駛離餐廳。
溫阮氣鼓鼓地輕哼一聲,像只被惹毛了的小河豚:“哈?我說她怎麼突然那麼好心請客道歉,原來是場鴻門宴!句句都在給我挖坑!”
“現在知道了?”裴硯修側目看她,語氣聽不出情緒。
“怪不得當時你還攔着我,不想讓我來......”
溫阮後知後覺起來,有點懊惱,“早知道就該聽你的了!”
裴硯修看着窗外飛速掠過的景色,淡淡道,“親身跌一跤,好過旁人扶千次。不算壞事,當買個體驗課,長了記性就好。下次,如果是不想去的場合,就不要去。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她摸了摸自己其實才半飽的肚子,委屈地嘟囔:“道理是懂了......可惜了我的肚子還沒吃飽就要跑路,虧大了......”
話音剛落,一個精致的小紙盒仿佛變戲法般遞到了她眼前。
盒子裏躺着好幾枚色澤誘人、酥皮層次分明的藍莓拿破侖酥。
溫阮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裴先生!你怎麼知道我沒吃飽!你什麼時候買的?!”
“吃可以,”他語氣平淡地補充,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但不準在車上吃,會暈車。”
這時,前排的李特助仿佛掐準了時機般,扭身將一個藥袋恭敬地遞給裴硯修:“裴爺,您要的藥買到了。”
裴硯修接過來,看也沒看,又極其自然地將那盒布洛芬轉手放到了溫阮懷裏。
溫阮看着懷裏的止痛藥和點心。
再抬頭看看身邊這個面冷心細的男人,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一下,又軟又漲。
她鼻子一酸,感動得眼圈都有點發紅:“裴先生…你......你居然連這個都記得......”
縱是見多識廣的李特助,也從後視鏡裏察覺到了這過分微妙和體貼的氣氛,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下一秒,他就聽到後座傳來溫阮無比真摯的驚呼:“天哪,你對員工也太好了吧!!”
“到底是誰在外面造謠說你狠戾不近人情的啊?!這簡直就是世紀冤案!”
“嗚嗚嗚,老板!我要給你打一輩子的工!這班我能上到地老天荒!!”
李特助:“......”
裴硯修:“......”
他原本那點微不可察的柔和瞬間凍結在臉上。
他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深吸一口氣,徹底扭過頭看向窗外。
......算了。
對牛彈琴。
傍晚時分,忽然下起瓢潑大雨。
雨聲譁啦,猶如一層厚厚的簾幕,更顯得寺廟裏寂靜孤絕。
溫阮想沐浴,卻發現禪房的供水出了問題。
可能是年代久遠的管道被雨水倒灌堵塞,竟是放不出半點熱水,連冷水也斷了流。
她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那水管依舊死氣沉沉。
實在捱不住,她只得撐起傘,硬着頭皮冒雨跑去隔壁敲裴硯修的門。
雨勢實在太急,縱然只有短短幾步路,傘骨也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
冰涼的雨絲斜掃進來,打溼了她的發梢與裙擺,整個人顯得格外狼狽可憐。
“裴先生,你在嗎?”
裴硯修拉開門。
她周身裹着一層溼漉漉的水汽,幾縷發絲黏在白皙的臉頰和纖細的脖頸上。
一雙眸子被雨水浸得溼漉漉的,活像只被遺棄的小貓。
傘沿滴着水,那被打溼的衣料微微貼着身子,勾勒出幾分青澀卻動人的曲線。
“不好意思,我那邊沒有水了,可以在裴先生房裏洗個澡嗎?”
嗓音被淅瀝雨聲襯得愈發軟糯模糊。
裴硯修瞥了一眼門外惡劣的天氣,蹙眉。
“進來吧。”他側身。
禪房內卻是一片幹燥溫暖,空氣中彌漫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檀香與雪鬆氣息,讓她凍得發僵的身子稍稍回暖。
裴硯修取來一件外套給她披上。
“謝謝裴先生。”
溫阮匆匆進了浴室。
待洗完熱水澡,她才猛地發現一個要命的問題。
她帶來的那套幹爽睡衣,方才竟也被雨水濺溼了!
她頓時僵在原地,看着那件溼漉漉的睡衣,不知所措。
溫阮深呼吸一口,終是豁出去,對着門縫細聲喚道:“那個,裴先生......”
“怎麼了?”門外立刻傳來他低沉的回應,似乎一直就在不遠處。
“我睡衣......好像......也被雨淋溼了......”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幾乎要淹沒在殘留的水滴聲裏。
空氣寂靜,樹林沉默。
只過了幾秒,溫阮卻仿佛煎熬了一個世紀。
“裴先生?”她心慌意亂,耳根燙得驚人。
還在嗎??
早知道......
就忍一忍,不洗澡了!!!
那邊裴硯修未發一語。
沉默。
再沉默。
最後,打開自己那只行李箱。
從幾乎全是冷淡風顏色的衣物裏,拎出一件白色的真絲襯衫。
溫阮也聽見他靠近的腳步聲。
他聲線比平日更顯低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我找了一件襯衫,你先穿這個。”
“那......我打開一條縫?然後你......遞給我?”她小心翼翼地問,臉頰紅得幾乎要滴血,越往後說越沒底氣。
“嗯。”
溫阮的心髒怦怦直跳,幾乎要撞出胸腔。
她深吸一口氣。
將浴室門拉開一道極窄的縫隙。
氤氳溫熱的水汽立刻從門縫中爭先恐後地涌出,帶着她身上清甜溼潤的沐浴露香氣。
一只纖細白皙還掛着晶瑩水珠的手臂,怯生生地從門縫裏探了出來。
那只手在空中茫然地摸索了兩下,似乎不確定方向。
裴硯修的視線落在那一截晃眼的雪白上,目光沉靜。
喉結卻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