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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變得很輕。
周圍的聲音瞬間消失了。
電視的聲音、楊知音的笑聲、還有窗外的風聲。
全都聽不見了。
十二點零一分。
湛逸思合上手裏的文件,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他在書房裏坐了一晚上,其實什麼都沒看進去。
他一直在等。
等那個小丫頭來敲門,哭着喊着要生日禮物。
或者像以前一樣,端着一杯難喝的苦茶,討好地看着他。
只要她來,只要她服個軟。
他就把抽屜裏的禮物給她。
那是一條星星項鏈,他挑了很久。
雖然嘴上說着討厭,說着利用,但他怎麼可能真的不愛自己的女兒?
他只是太想那個女人了。
他想用這種方式,逼那個狠心的女人現身。
可是沒有。
今晚安靜得有些過分。
湛逸思看了一眼時間,過了十二點了。
那丫頭的生日過了。
他心裏莫名涌起一股煩躁,也有一絲不安。
懲罰應該夠了吧?
晾了她這麼久,那丫頭應該知道錯了,也該長記性了。
湛逸思站起身,拉開抽屜,拿出了藍色的絲絨盒子。
他推開書房的門。
客廳裏燈火通明,電視還開着,楊知音抱着貓在打瞌睡。
“逸思,你忙完了?”
看到他出來,楊知音連忙坐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頭發。
湛逸思沒理她,目光在客廳裏掃了一圈。
空蕩蕩的。
並沒有總是縮在角落裏的小身影。
“諾諾呢?”
楊知音愣了一下,
“剛才還在這兒呢,可能回房間了吧。”
他皺了皺眉,大步走向二樓那個小房間。
門沒鎖,一推就開。
房間裏空蕩蕩的,桌子上什麼都沒有。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快步走進去,打開衣櫃,空的。
抽屜,空的。
整個房間幹淨得可怕,找不到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只有客廳角落裏孤零零的黑色垃圾袋。
他沖下樓,顫抖着手打開那個垃圾袋。
裏面是諾諾的東西。
她把所有東西都打包了。
“離家出走?”
腦子裏冒出這個念頭,隨即又否定了。
一個八歲的孩子,能去哪?
“調監控。”
他大吼一聲,嚇得楊知音手裏的貓都掉了。
沖進監控室,調出了客廳的畫面。
畫面裏,小小的身影一直坐在沙發角落裏,抱着那個垃圾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直到十一點五十九分。
她站了起來,走到客廳中央。
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嘴唇動了動。
然後,就在十二點整那一秒。
屏幕閃了一下。
原本站在那裏的人,憑空消失了。
他死死盯着屏幕,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每一次都是一樣。
上一秒,人還在,下一秒,空無一人。
“這是什麼魔術?”
楊知音湊過來,聲音有些發顫,
“現在的特效軟件這麼發達了嗎?諾諾這孩子,爲了嚇唬我們也太拼了。”
“閉嘴。”
他壓抑着聲音。
他比誰都清楚,這不是特效。
家裏的監控是內網直連,沒有任何人動過手腳。
而且,那一瞬間的消失太幹淨了。
這不是魔術,這是,人間蒸發。
他猛地站起來,沖回客廳。
“諾諾!”
他大喊了一聲。
沒人回應。
以前只要他喊一聲,那個小丫頭就算再委屈。
也會立刻跑出來,怯生生地叫一聲爸爸。
可是現在,沒有了。
他開始在屋子裏發瘋似地找。
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個遍。
楊知音跟在他身後,想勸又不敢勸,只能幹着急。
“逸思,報警吧,如果是離家出走。”
“我說她沒走。”
他猛地回頭,雙眼通紅,
“你沒看監控嗎?她是沒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沒了。”
楊知音被嚇得倒退兩步,不敢再說話。
他頹然地坐在樓梯上,雙手捂住臉。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攥住了他的心髒。
沐靈就是這樣消失的。
沒有任何征兆,連一句再見都沒說,就那樣徹底消失了。
他找了整整五年,動用了所有的人脈和資源,連個影子都沒找到。
現在,連諾諾也走了,也是用這種方式。
“是不是你在搞鬼?”
他猛地抬頭,盯着虛空,聲音嘶啞,
“沐靈,是不是你?”
“你想帶走她是嗎?你想報復我?”
“你出來啊,你出來我們就兩清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沖進書房,翻出了那個被沒收的相冊。
可是翻到最後,他的手停住了。
那是諾諾五歲時畫的,畫技很稚嫩。
畫上,左邊是媽媽,右邊是爸爸,中間牽着小小的諾諾。
但是此刻,這張畫變了。
中間那個小人兒,正在慢慢變淡。
他揉了揉眼睛,以爲自己眼花了。
但沒錯,那個小人兒真的在變淡。
“不......不行......”
他慌了,顫抖着手想去抓那個小人兒。
“李助理,把李助理叫來。”
他對着樓下吼道。
很快,李助理氣喘籲籲地趕到了。
“湛總,怎麼了?”
“去找,把全城的監控都調出來,挖地三尺也要把諾諾找出來。”
他抓着李助理的衣領,力氣大得驚人,
“告訴那些私家偵探,誰能找到人,我給湛氏三分之一的股份。”
李助理驚呆了,“湛總,小姐她......”
“她沒丟,她只是躲起來了。”
他大口喘着氣,
“她就是跟她媽媽一樣,愛玩捉迷藏。我不信她能飛了。”
李助理不敢反駁,連忙打電話安排下去。
他癱坐在書房的地毯上。
看着畫上越來越淡的小人兒,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諾諾,爸爸錯了。”
“你出來好不好?爸爸給你過生日。”
“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只要你出來。”
可惜,這次沒人會心軟了。
那個總是眼巴巴盼着他回頭的小女孩,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