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晚會過半時舞曲響起來,季臨川按慣例向孟知薇伸出手。
孟知薇把手遞過去。
他的手心溫熱,握得很穩。
他們步入舞池,隨着音樂緩緩移動。
季臨川的舞步很熟練,帶着她轉圈,避開其他人。
但他的眼神一直關注着旁邊的唐熙。
唐熙的舞伴是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正拿着手機匆匆往外走,臉上是歉意的表情。
音樂沒有停,舞池裏一對對旋轉着。
唐熙孤零零地站在台下,微微低着頭,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裙擺,求助地看向季臨川。
季臨川的舞步慢了下來。
孟知薇感覺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收緊了一瞬。
季臨川的聲音壓得很輕,像在跟她解釋,又像在說服自己:
“我去請她跳一支。”
“這麼多人看着,她一個人不自在。”
還沒等孟知薇回應,他就鬆開了手,轉身離開。
季臨川走到唐熙面前,彎腰,伸出手。
他說了句什麼,唐熙抬起頭,眼睛亮了亮,把手放進他掌心。
季臨川牽着她重新進入舞池,唐熙的手搭在季臨川肩上,季臨川的手輕輕扶住她的腰。
音樂換了,是一首舒緩的藍調。
他們跳得很默契。
季臨川的腳步刻意放慢,配合唐熙的節奏。
唐熙仰頭對他說了句什麼,嘴唇幾乎貼到他耳邊。
季臨川低下頭,側耳傾聽,嘴角揚起一個笑來。
那種笑孟知薇很熟悉——不是應付場面的微笑,而是真正放鬆的、眼尾會微微彎起的笑。
曾經在他們剛在一起,他偶爾也會這麼笑。
孟知薇移開視線。
周圍的目光像針一樣扎過來,同情的,探究的,看好戲的。
季臨川以前生意上的夥伴走上前,半開玩笑地對孟知薇說:
“季總可真是憐香惜玉啊。”
孟知薇端起酒杯,輕輕晃了晃:
“是啊,所以我才選了他。”
她抬頭看向對方:
“王總公司這周股價跌到多少了?還有閒心開玩笑,心態挺穩定的。”
對方被噎住,幹笑兩聲離開了。
剩下的時間裏,孟知薇都維持着這樣的狀態。
得體地回應每一句試探,冷靜地反擊每一個不懷好意的調侃。
她不避諱自己的傷口,也不會任人拿捏。
季臨川在舞曲間隙過來找過她一次。
他有些匆忙,解釋兩句,安撫性地拍拍她的手背,然後目光又飄向唐熙的方向:
“她情緒不太穩定,我得看着點。”
孟知薇掩飾嘴角嘲諷的笑意:
“應該的。”
季臨川鬆了口氣,不知不覺中內心的愧疚感反而減少了。
音樂又響起來,季臨川下意識地看向唐熙,唐熙也正望着他,眼神裏有什麼東西在閃爍。
季臨川猶豫了一下,對孟知薇說:
“我再陪她跳一支。”
孟知薇冷冷看着他們重新步入舞池的身影。
季臨川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未婚妻,在他需要時出現,在他不需要時安靜地待着。
他從不會刻意引導着自己的情感,他以爲把婚姻承諾給孟知薇就是完成了“責任”。
所以他覺得一切正常,從而心安理得地去照顧唐熙。
但孟知薇從來不是什麼人生導師,也沒有義務教導這個成年人,更何況是季臨川虧欠於她。
她要做的,是給她這五年付出的精力和感情,討回一個相對公平的結局。
也快了。
查看完資產管理人發來的消息,孟知微轉身離開了宴會廳。
她走出酒店,夜風撲面而來,帶着初冬的寒意。
車子啓動,駛入夜色。
回到家,她換了衣服,洗了澡。
剛要吹幹頭發,門口傳來鑰匙聲,是季臨川回來了。
他似乎心情不錯,脫外套的動作都很輕快。
看見孟知薇坐在客廳,他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
“怎麼先走了?”
孟知薇插上電吹風,沒有看他一眼:
“頭疼。”
“那早點休息。”季臨川說着,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我媽說想見你,婚禮前一起吃個飯。”
孟知薇這才抬起頭。
季臨川的母親,那個在她記憶裏很溫柔的女人。
五年前季家出事,季父自殺,季母心髒病發住院,是孟知薇在醫院守了整整一個月。
喂飯,擦身,陪她說話,晚上就睡在旁邊的看護床。
季母出院後,每次見到孟知薇都會拉着她的手,感謝她陪着季臨川。
後來季臨川事業有了起色,他們搬進大房子,季母堅持住在老房子。
孟知薇每個月都會去看她,陪她聊天,她也記掛着孟知薇,經常發消息,或帶一大堆孟知薇愛吃的水果零食。
對她好的人不多,季母算一個。
孟知薇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
“什麼時候?”
季臨川道:“這周末吧。”
孟知薇答應着。
是該告個別了,臨走前見一面,也算有始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