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滾燙的熱油澆在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上,激起一陣令人垂涎的爆響。
幸福小區,三單元402室。
曾經那個對着陸燼點頭哈腰的吳老三,此刻正哼着走調的《好運來》,滿面紅光地揮舞着鍋鏟。廚房裏熱氣騰騰,抽油煙機轟隆隆地響着,卻掩蓋不住那股子小人得志的歡快勁兒。
“老婆子!酒呢?怎麼還沒拿來?”
吳老三扭頭沖着客廳喊了一嗓子,手裏也沒閒着,往鍋裏狠狠撒了一把糖,“今兒這肉必須得多放糖,日子甜啊!”
客廳裏傳來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緊接着是一個穿着花睡衣的中年婦女走了進來,手裏拎着兩瓶還沒開封的茅台,臉上笑得褶子都開了花。
“來了來了!催魂呢你!”
女人把酒往大理石台面上一墩,看着鍋裏紅亮亮的肉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嘖嘖,還得是趙公子的錢花着舒坦。老頭子,你說那姓陸的現在是不是已經在牢裏哭呢?”
“哭?他有命哭就不錯了!”
吳老三把火開到最大,一臉的不屑,“要我說啊,他就是讀書讀傻了。趙家那是天上的龍,他非要當那個屠龍的哪吒,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咱們這叫識時務者爲俊傑,拿了這二十萬,回頭把這破房子一賣,咱回老家蓋個二層小洋樓,豈不美哉?”
“是是是,還是你腦子靈光!”女人被描繪的美好未來樂得合不攏嘴,“那天在法庭上,我看那姓陸的瞪你,我還心虛了一下呢。”
“心虛個屁!他老婆死了那是她命薄,跟咱有啥關系?咱就是順水推舟,做了個僞……咳咳,做了個證嘛。”
吳老三得意地顛了顛勺,並沒有注意到,就在這充滿歡聲笑語的煙火氣背後,那根連接着煤氣灶的橙色橡膠軟管,正在發生着詭異的變化。
原本僅僅是有些陳舊的管壁,此刻卻像是在經歷幾倍速的時光侵蝕。
在陸燼因果律的微觀幹涉下,橡膠分子鏈正在悄無聲息地斷裂、老化、變脆。那些肉眼看不見的微小裂紋,像蜘蛛網一樣迅速蔓延,最終匯聚成一道致命的傷口。
“嘶——”
一道極細微的聲音響起,像是毒蛇吐信。
高濃度的煤氣順着裂縫噴涌而出,迅速在這個通風並不良好的廚房裏積聚。
但此刻,油煙機的轟鳴聲、炒菜的爆裂聲,還有兩口子貪婪的笑聲,完美地掩蓋了死神臨近的腳步聲。
與此同時,海雲第三監獄。
食堂裏的騷亂還在繼續。刀疤被幾個獄警七手八腳地抬上了擔架,那殺豬般的慘叫聲已經變得有些嘶啞,聽得人頭皮發麻。
“讓開!都讓開!”
獄警揮舞着警棍驅散圍觀的犯人。
陸燼依然安靜地坐在角落裏,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過。他閉着眼,手指在不鏽鋼桌面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着,節奏平穩而緩慢。
一下。
兩下。
三下。
他在腦海中構建着那個廚房的模型:空間大概六平米,門窗緊閉,煤氣泄漏速度每秒0.5立方米,達到爆炸極限濃度大約需要四十五秒。
“現在的濃度,應該剛好夠掀翻天花板吧。”
陸燼在心裏默默計算着,沒有絲毫情緒波動,仿佛只是在解一道初中化學題。
廚房裏。
吳老三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伸手去關火收汁。可就在這時,他聳了聳鼻子,動作猛地一頓。
“老婆子,你聞沒聞到一股怪味兒?像是臭雞蛋?”
“哪有啥怪味,那是肉香!”女人正在開酒,頭都沒抬,“趕緊的吧,我都餓死了!”
“不對……這味兒不對……”
吳老三雖然貪婪,但畢竟生活經驗還在。那股刺鼻的硫醇味兒(煤氣加臭劑)哪怕是在濃鬱的肉香裏也顯得格格不入。他下意識地想要去檢查煤氣管道,手伸向了那個致命的開關。
“算了,可能是外面飄進來的。”
貪婪最終戰勝了警覺,吳老三看着鍋裏色澤誘人的紅燒肉,心想管他娘的,先吃飽再說。他又把火擰大了一格,想要最後收個汁。
這一擰,就是生與死的界限。
電子點火器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
一朵藍色的電火花,在充滿了甲烷和氧氣混合物的空間裏,綻放出了最絢爛的光芒。
“轟——!!!”
根本來不及反應,甚至連恐懼的表情都來不及做出來。
一股恐怖到極點的沖擊波瞬間撕碎了那個狹小的廚房。
高溫火焰像是一頭被囚禁了千年的猛獸,咆哮着沖破了門窗的束縛。堅硬的混凝土牆壁在氣浪面前脆弱得像是一張薄紙,防盜窗扭曲變形飛出幾十米遠。
巨大的爆炸聲響徹了整個幸福小區。
原本溫馨的402室,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吳老三那張貪婪的臉、那個裝着茅台酒的大理石台面、還有那鍋沒來得及出鍋的紅燒肉,在千分之一秒內被高溫氣化,變成了這世間最微不足道的塵埃。
……
監獄食堂。
原本正在播放重播電視劇的掛壁電視,畫面突然一閃,切斷了信號。
緊接着,一條緊急插播的新聞彈了出來。
“本台剛剛收到的消息:就在幾分鍾前,本市幸福小區發生一起嚴重的燃氣爆炸事故。據現場目擊者稱,爆炸威力巨大,整棟樓層受損嚴重。”
畫面切到了現場。
滾滾濃煙直沖雲霄,那棟老舊的居民樓像是被巨人咬掉了一塊,缺口處還冒着黑煙和火光。
主持人的聲音透着一絲焦急和沉重:“經初步確認,事發住戶爲該小區三單元402室。據鄰居反映,這是一家三口居住,目前現場未發現生還跡象,搜救工作正在緊張進行中……”
原本嘈雜的食堂瞬間安靜下來。
犯人們紛紛抬頭看向電視,嘴裏嚼着的飯都忘了咽下去。
“臥槽,這炸得也太慘了,一家子都上天了啊。”
“煤氣爆炸?這年頭還有人用煤氣罐?”
“真倒黴,聽說是402室?那不是……”
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討論着這起突如其來的慘劇。
只有陸燼。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看着電視屏幕上那個黑洞洞的缺口,看着那個曾經住着仇人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廢墟。
系統面板上,一行血紅色的數字跳動了一下。
【目標吳老三已確認死亡。】
【災厄值+500。】
陸燼拿起筷子,夾起盤子裏那塊早已涼透的青菜,放進嘴裏慢慢咀嚼。
青菜很苦,很澀,難以下咽。
但他卻吃得很香,仿佛那是這世上最美味的佳肴。
旁邊一個看起來稍微面善點的年輕犯人,見陸燼一直盯着新聞看,忍不住湊過來搭話:“哎,兄弟,看啥呢這麼入神?這爆炸也是夠嚇人的,這家人怕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吧,遭天譴了。”
陸燼咽下嘴裏的青菜,轉過頭,看着那個年輕犯人。
他的眼神依然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溫和,但眼底深處那抹跳動的火焰,卻比電視裏的爆炸還要熾熱。
“是啊。”
陸燼推了推鼻梁,用一種探討學術般嚴謹的口吻,輕聲說道:
“也許並不是天譴,只是一個簡單的化學反應方程式配平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