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電大樓的推進,比她想象的要順利。開標當日,會場氣氛嚴肅。
各大公司的代表齊聚一堂,空氣裏彌漫着無聲的硝煙。盛以清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裝,長發一絲不苟地束在腦後,與秦振閔並肩而坐,面前放着最終版的標書文件。她眼神專注,神情冷靜,已然是身經百戰的專業模樣。
就在主持人宣布流程開始,各家代表準備依次陳述時,會場側門走進來一行人。
爲首的那個男人,穿着意式修身西裝,頭發打理得精致,臉上帶着志在必得的微笑,正側頭與身旁一個穿着職業套裙、腹部已明顯隆起的女子低聲交談。
盛以清的目光掃過去,整個人如同被瞬間凍結。
是周梧。
還有沈照。
時光仿佛驟然倒流,又以一種更加殘酷的方式呈現在她面前。周梧褪去了大學時的青澀,多了幾分商海的圓滑與精明。而他身旁的沈照,當年那個“性感、溫和”的師姐,如今已是明顯的孕相,眉眼間帶着一種屬於準媽媽的柔和與安然。
他們顯然代表另一家競爭公司前來。
周梧的目光也在人群中捕捉到了盛以清。他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閃過一絲極快的驚訝,隨即被更深的、復雜的情緒取代——有審視,有比較,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與訕然。他顯然沒料到會在這裏遇見她,更沒料到,當年那個被他拋棄的、“樸素的小城女孩”,會以如此幹練、強大的競爭對手的身份出現。
沈照也看到了她,她的反應更直接一些,挽着周梧的手臂下意識地收緊了些,目光與盛以清對視時,帶着一種混合着戒備、歉疚與某種微妙優越感的復雜情緒。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
秦振閔敏銳地察覺到了盛以清瞬間的僵硬,以及那兩隊人馬之間不尋常的氣場。他低聲問:“認識?”
盛以清猛地回過神,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翻涌的情緒死死壓回心底。她端起面前的礦泉水瓶,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但聲音卻維持着驚人的平穩:
“嗯。舊識。”
“以清?”周梧的聲音帶着一絲刻意營造的熟稔,卻也掩不住底層的尷尬,“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盛以清抬起眼,目光平靜無波,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周先生。”她微微頷首,稱呼疏離而客氣。
這聲“周先生”讓周梧的臉色細微地變了一下,他幹笑一聲,視線在她和旁邊的秦振閔身上快速掃過:“看來你發展得不錯。這位是?”
“我的同事,秦振閔師兄。”盛以清簡單介紹,語氣沒有一絲起伏。
秦振閔站起身,與周梧禮節性地握了握手,目光沉穩,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秦工,幸會。”周梧應付了一句,注意力很快又回到盛以清身上,試圖找回一些過往的掌控感,“你變化很大,我差點沒認出來。”
“人總是會變的。”盛以清淡淡回應,目光掠過他,看向不遠處站在原地、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沈照,尤其是她隆起的腹部,“看來周先生倒是生活穩定,恭喜。”
這句“恭喜”聽不出什麼情緒,卻讓周梧的表情更加不自在。沈照此時也走了過來,臉上擠出一個略顯勉強的笑容:“以清,好久不見了。”
“沈師姐。”盛以清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隨即轉向秦振閔,“師兄,我們再核對一下待會兒陳述的要點吧。”她直接終結了這場令人不適的寒暄,將注意力拉回工作。
周梧被晾在原地,臉上有些掛不住,語氣不由得帶上了一絲尖銳:“看來你們也對這次項目勢在必得?這個項目難度不小,競爭很激烈,可不像在學校畫圖那麼簡單。”
盛以清正準備翻開文件的手停住,她抬起頭,迎上周梧帶着些許挑釁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着冷意的弧度:
“當然不像畫圖那麼簡單。我們靠的是實力,周先生不必操心。”
這話直白而鋒利,戳破了那層虛僞的平靜。周梧的臉瞬間沉了下來,沈照更是尷尬地低下了頭。
秦振閔適時開口,語氣平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周工,競標場上,最終還是方案說話。請回座吧,陳述馬上就要開始了。”
周梧深吸一口氣,狠狠瞪了盛以清一眼,終究沒再說什麼,拉着沈照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秦振閔低聲對盛以清說:“沒事吧?”
盛以清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翻涌的濁氣緩緩吐出,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
“沒事。”
當盛以清代表公司走上演講台時,她的陳述邏輯清晰,數據扎實,對項目理解的深度和解決方案的創新性,明顯高出一籌。她甚至針對可能出現的難點,提出了好幾套備選預案,其專業和嚴謹程度,讓台下不少競爭對手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周梧在台下聽着,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原本以爲憑借自己和沈照的外語優勢及這些年在海外項目的經驗,可以輕鬆碾壓盛以清這種“土鱉”。可現實是,盛以清在西部項目的扎實積累,對本地條件的深刻理解,完全彌補了所謂的“國際視野”,甚至更具實操性。
陳述結束,盛以清在掌聲中走下台。經過周梧座位時,他忍不住壓低聲音,帶着一絲不甘和譏諷:
“看來你這幾年,沒少下‘功夫’。”
盛以清腳步未停,只是側頭,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清晰而冰冷地回應:
“是啊,畢竟不像有些人,功夫都下在床上了。”
這句話如同一個無聲的耳光,狠狠扇在周梧臉上。
他瞬間漲紅了臉,卻礙於場合無法發作,只能眼睜睜看着盛以清挺直脊背,從容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她知道,這場競爭,才剛剛開始。但如今的盛以清,已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