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縱的代價,是一覺酣睡到下午三點才悠悠轉醒。
阮綿綿伸了個懶腰,渾身骨頭縫都透着慵懶的酸脹,還沒等她徹底緩過神,客廳裏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她心頭猛地一凜,冷汗瞬間順着後脊爬了上來——有賊?!
瞳孔驟然收縮,她下意識地環顧臥室,目光飛快掃過床頭櫃、梳妝台,急切地搜尋着趁手的防身武器。
短短十秒鍾,大腦卻像被按下快進鍵,各種糟糕的念頭瘋狂滋生。
要不裝睡?
她突然靈光一閃。
尋常小偷圖的不過是錢財,只要沒看到他的臉,沒對他造成威脅,大概率不會痛下殺手。
念頭剛落,她便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躺回床上,刻意放緩呼吸,竭力讓自己看起來像沉浸在熟睡中。
可剛安分兩秒,新的恐慌又冒了出來——她這張臉,若是讓歹徒見了,萬一色心大起,想要劫色怎麼辦?
糾結間,房門口忽然傳來清晰的腳步聲,穩穩地停在了門後。
阮綿綿心髒狂跳,幾乎要沖破胸腔,連忙閉眼躺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下一秒,門鎖被輕輕擰開,一道黑影逆光而來,帶着沉穩的腳步聲緩緩靠近。
就在她渾身緊繃、幾乎要繃不住的時候,一只溫熱的手掌忽然覆上了她的額頭。
那觸感太過真實,帶着人體的溫度,阮綿綿驚得瞬間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竟是本該在外地出差的沈青舟。
劫後餘生的後怕瞬間席卷全身,她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身子一軟,癱回枕頭上,額角的冷汗順着臉頰滑落,濡溼了鬢發。
“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沈青舟微微傾下身,清冽的香水味裹挾着他獨有的冷冽氣息撲面而來,那是一種昂貴又疏離的味道,阮綿綿恍惚間覺得,這就是“錢堆出來”的味道。
她搖了搖頭,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還有一絲未散的驚悸,有氣無力地問:“你怎麼回來了?”
“事情比預想中順利,提前結束了出差。”
沈青舟直起身,雙手抱在胸前,語氣平淡無波,“給你發信息不回,打電話也沒人接,我便過來看看。”
“喔……”
阮綿綿這才想起撈起床頭的手機,點亮屏幕一看,果然密密麻麻躺着好幾通未接來電,全是沈青舟的。
“我調了靜音,沒聽見。”
她小聲補充了一句,心裏卻有些恍惚。
其實她向來沒有睡前調靜音的習慣——家裏還有兩位老人,她總怕夜裏有突發情況,錯過了重要的消息。
這次是昨天上班開了勿擾模式,忘記調回來了。
沈青舟的目光落在她汗溼的鬢發上,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語氣依舊平淡,卻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探究:“做噩夢了?”
阮綿綿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狼狽——臉色蒼白,額角帶汗,眼神還有些驚魂未定,確實像剛從噩夢裏掙脫出來。
她沒好意思說自己把他當成了小偷,只能含糊地點了點頭:“嗯,有點嚇人。”
沈青舟沒再追問,轉身走到窗邊,拉開了厚重的窗簾。
午後的陽光洶涌而入,瞬間填滿了整個臥室,驅散了方才的緊張與陰霾。
他側對着光,輪廓分明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柔和了些,清冽的香水味也被陽光曬得暖了幾分。
他視線掃過凌亂的床榻和她鬆垮的睡衣領口,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轉身往門口退了半步:“你先收拾,我在客廳等你。”
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他清冽的氣息,阮綿綿才像是終於找回了呼吸,癱在枕頭上緩了好一會兒。
剛才那陣驚心動魄的恐慌還沒徹底散去,心髒依舊砰砰直跳,指尖的涼意也沒褪去。
她撐着身子坐起來,攏了攏滑落的睡衣肩帶,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那些未接來電,忽然覺得有些莫名。
沈青舟向來是公私分明的性子,他們不過是雇傭關系,他竟會因爲幾通未接電話,特意繞到她這來?
她搖了搖頭,把這不合時宜的念頭甩開,快速起身洗漱。
鏡子裏的女人眼底還帶着驚魂未定的紅,臉色也有些蒼白,她往臉上潑了點冷水,才勉強找回幾分鎮定。
換好一身簡單的棉質襯衫和牛仔褲,她深吸一口氣,推開臥室門走了出去。
客廳裏,沈青舟正坐在沙發上低頭看着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側臉線條冷硬,周身依舊帶着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可剛才那只貼在她額頭的手,溫度卻真實得不像話。
她甩了甩頭,把這莫名的念頭拋開。
阮綿綿走到客廳中央,目光不自覺地落在茶幾上。
一個質感極佳的深色禮盒靜靜擺放着,旁邊還放着一杯溫度剛好的溫水,杯壁凝着細密的水珠,顯然是剛倒不久。
“給你帶的當地特產,手工桂花糕,甜而不膩。”
沈青舟頭也沒抬,手指依舊在屏幕上滑動,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先墊墊肚子。”
阮綿綿愣了愣,沒想到他不僅特意過來,還帶了吃的。
她拿起溫水喝了一口,溫熱的觸感順着喉嚨滑下,驅散了指尖殘留的涼意,也讓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
她打開禮盒,一股清甜的桂花香撲面而來,精致的米白色糕點碼得整整齊齊,看着就讓人有了食欲。
“謝謝沈總。”
她拿起一塊放進嘴裏,軟糯的口感裹着淡淡的桂花香,甜意恰到好處,確實如他所說,不膩人。
沈青舟這才放下手機,抬眸看向她。
陽光透過陽台的玻璃窗灑在她身上,給她柔軟的發絲鍍上一層金邊,她低頭吃糕點的模樣,嘴角沾了點碎屑,竟多了幾分平日裏少見的嬌憨。
他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移開目光,語氣依舊平淡:“你昨晚去酒吧了?”
阮綿綿咬着糕點的動作猛地一頓,嘴裏的清甜瞬間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慌亂沖淡。
她下意識地抬眼看向沈青舟,他的目光落在茶幾邊緣,神色依舊平淡無波,可那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她心跳漏了半拍。
“你……怎麼知道?”
她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指尖悄悄攥緊了衣角。
“你……找人跟蹤我?”
阮綿綿心頭猛地竄起一個荒謬又驚悚的念頭,話音出口時,指尖都跟着發緊。
她抬眸看向沈青舟,眼底滿是難以置信的警惕,連帶着嘴裏的桂花甜香,都瞬間變得滯澀起來。
沈青舟的動作頓了頓,抬眸時眉峰微蹙,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愕然,仿佛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猜測。
他放下手機,身體微微前傾,語氣依舊平淡卻多了幾分解釋的意味:“沒必要。”
話音落,他直接解鎖自己的手機,調出聊天界面遞到她面前,指尖輕點屏幕:“公司員工昨晚在酒吧偶遇了你,隨手發消息跟我提了一句。”
“就這麼巧?”
“巧合而已。”
沈青舟移開目光,落在茶幾上的禮盒上,語氣恢復了往日的平淡,“我只是覺得,酒吧環境復雜,你一個女孩子,深夜在外不安全。”
他的話語依舊簡潔,卻莫名驅散了阮綿綿心頭的大半陰霾。
她看着他冷硬的側臉,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或許太過激烈了。
沈青舟向來是個不屑於做跟蹤這種事的人,以他的身份,確實沒必要。
指尖的力道漸漸鬆開,滯澀的甜香重新漫開,卻多了幾分尷尬的餘味。她低下頭,小聲道:“抱歉,我剛才……是我想多了。”
她低下頭,小聲辯解:“就……偶爾放鬆一下,跟朋友聚聚。”
“嗯。”
沈青舟應了一聲,沒再追問,可那沉默的氣場卻讓阮綿綿更加不自在。
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帶着一種探究的意味,讓她渾身都有些發燙。
她飛快地拿起一塊桂花糕塞進嘴裏,試圖掩飾自己的慌亂,
卻沒注意到嘴角又沾了點碎屑。
沈青舟的目光掠過她的嘴角,喉結又動了動,忽然伸手遞過來一張紙巾。
“嘴角有糕屑。”他的聲音比剛才低了些,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阮綿綿愣了愣,接過紙巾,飛快地擦了擦嘴角,臉頰更燙了。
“謝謝。”
她的聲音細若蚊蚋,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混合着沈青舟身上清冽的香水味,形成一種奇異的氛圍。
阮綿綿低頭咬着糕點,心裏卻亂糟糟的。
沈青舟爲什麼要特意提酒吧的事?
是在責怪她不務正業,還是單純的好奇?
“沈總,我……”
她想解釋幾句,說自己只是偶爾放鬆,不會影響後續的配合,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注意安全。”
他最終只吐出四個字,語氣依舊平淡,卻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嚴肅,“酒吧魚龍混雜,女孩子半夜在外面,容易出事。”
阮綿綿愣了愣,沒想到他會說這個。
她以爲他會責備她不務正業,或者覺得她私生活不檢點,畢竟在他眼裏,她一直是個安分守己、只爲賺錢的“替身”。
“我知道了,謝謝沈總關心。”
她低下頭,聲音輕得像蚊子叫,心裏卻泛起一絲微妙的漣漪。
沈青舟的語氣雖然依舊疏離,但那句“注意安全”,卻莫名讓她覺得有些暖意。
她快速吃完手裏的糕點,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試圖掩飾自己的慌亂。
冰涼的水滑過喉嚨,讓她稍微鎮定了一些。
她抬起頭,看向沈青舟,鼓起勇氣問道:“沈總,你問這個,是有什麼事嗎?”
沈青舟迎上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沒什麼。只是提醒你,既然拿着我的錢,就要恪守本分。在她醒來之前,不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也不要讓無關的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免得節外生枝。”
原來如此。
阮綿綿心裏那點剛剛升起的暖意,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是啊,他們之間不過是雇傭關系,他關心的從來不是她的安全,而是她會不會給他添麻煩,會不會影響到他和徐盡歡的事。
“我明白。”
她收起臉上的所有情緒,語氣恢復了平日裏的平靜與疏離,“沈總放心,我有分寸。以後不會再在外面待到那麼晚,也不會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沈青舟看着她瞬間冷下來的眼神和刻意拉開距離的姿態,心裏那股煩躁感忽然更強烈了。
他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最終只是點了點頭:“嗯。”
客廳裏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凝滯,空氣中彌漫着尷尬的沉默。
阮綿綿沒再說話,只是低頭看着自己的指尖,心裏五味雜陳。
剛才那點莫名的悸動,此刻想來,不過是她自作多情罷了。
空氣驟然凝滯,兩人相對無言,只有窗外的風聲偶爾掠過窗櫺,添了幾分尷尬的沉默。
突然,阮綿綿口袋裏的手機“叮咚”一聲,微信提示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掏出手機解鎖,屏幕上跳出江辰的頭像,附帶一條語音消息。
鬼使神差地,她手欠一點便點開了。
江辰那把溫潤又帶磁性的嗓音瞬間在客廳裏漾開:“綿綿,醒了嗎?晚上要不要去看電影?最近剛上了部愛情片,評價還不錯,我剛好……”
“!”
阮綿綿渾身一僵,耳根唰地紅透,手忙腳亂地按了暫停,飛快退出聊天框,連手機屏幕都不敢多看一眼。
心髒砰砰直跳,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她下意識地垂着眼簾,餘光卻忍不住往沈青舟那邊瞟,那模樣活脫脫像個出軌被當場抓包的妻子,手足無措得厲害。
“昨天酒吧認識的野男人?”
沈青舟的聲音冷不丁響起,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譏誚。
他雙手抱胸靠在沙發上,眉峰微挑,眼神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那語氣裏的審視與不悅,幾乎要將人裹住。
阮綿綿心裏咯噔一下,隨即涌上幾分委屈和不服氣。
野男人?
聽聽,多難聽的詞。
她深吸一口氣,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臉頰雖還泛着紅,眼神卻多了幾分坦蕩:“不是什麼野男人,是我閨蜜的朋友,昨天聚會時剛加的聯系方式,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話一出口,她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和江辰本就清清白白,她根本沒必要心虛。
這般想着,方才那份慌亂便淡了大半,脊背也不自覺地挺直了些。
“普通朋友?”
沈青舟嗤笑一聲,尾音拖得有些長,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譏諷,“普通朋友會剛加聯系方式就約你看電影?還是深夜在酒吧認識的‘普通朋友’?”
他的目光像帶着鉤子,牢牢鎖在阮綿綿臉上,不放過她細微的表情變化。
那眼神太過銳利,仿佛要穿透她的僞裝,看清她心底的想法,讓阮綿綿莫名有些招架不住。
她攥了攥手機,指尖微微泛白,強撐着鎮定反駁:“朋友之間約看電影很正常吧?。”
“正常?”
沈青舟挑眉,語氣更冷,“阮綿綿,我提醒過你,恪守本分,別惹不必要的麻煩。”
又是這樣。
阮綿綿心裏那點剛升起的底氣瞬間泄了大半。
無論她怎麼解釋,在他眼裏,她永遠是那個會給他惹麻煩、不懂分寸的替身。
是啊,她不過是個替身,有什麼資格和別人談普通朋友?
有什麼資格擁有自己的社交生活?
她垂下眼,聲音低了些,帶着幾分疲憊:“沈總,我只是正常社交,沒有惹麻煩。而且我已經說過了,以後不會再去那種地方,也不會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
“最好如此。”
沈青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的褶皺,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記住你的身份,別做不該做的事,也別和不該接觸的人走太近。她醒來之前,你身上的責任還沒結束。”
說完,他不再看阮綿綿一眼,轉身走向門口。
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又冰冷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阮綿綿的心尖上。
門被輕輕帶上,客廳裏再次恢復了寂靜。
阮綿綿緩緩抬起頭,看着空蕩蕩的門口,眼底滿是擔驚受怕。
他不會撤資吧?
她的資金鏈可不能斷啊。
手機再次震動了一下,是江辰發來的文字消息:“剛才語音沒說完,票我已經買好了,晚上七點,電影院就在你家附近,方便嗎?”
阮綿綿看着屏幕上溫和的文字,再想起沈青舟冰冷的話語和審視的目光,心裏五味雜陳。
指尖懸在屏幕上方,半天沒能落下。
阮綿綿盯着江辰發來的消息,反復斟酌了許久,最終咬了咬下唇,指尖飛快敲下一行字:“不好意思,近期實在太忙,後續也沒什麼空聯系了,咱們互刪吧。”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她幾乎是立刻截了屏,毫不猶豫地發給了沈青舟。
沒有多餘的解釋,只有一份破釜沉舟的果決。
看着屏幕上“發送成功”的提示,阮綿綿深吸一口氣,滑動、刪除,一氣呵成。
阮綿綿終究還是服了軟,可骨子裏那點年少氣盛的倔強沒徹底褪去,實在拉不下臉把姿態放得太低。
指尖在屏幕上頓了又頓,最終咬着唇敲下一行字:“我錯啦,你放老子一馬。”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沈青舟的回復,只有一個冷冰冰的“嗯”字。
算了,不想了。
阮綿綿將手機倒扣在膝蓋上,像是在對自己說:“阮綿綿,你現在最重要的是賺錢,其他的,都不重要。”
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一聲,這次是銀行發來的到賬提醒。
沈青舟給她轉了一筆錢,備注是“這個月的額外補貼”。
看着那串數字,阮綿綿心裏最後一點波瀾也歸於平靜。
原來,順從和安分,真的能得到想要的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