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瘸子聽得目瞪口呆,他捧着那張寫滿驚世駭俗想法的紙,只覺得比那八百兩銀子還要滾燙。
殿下這哪裏是在花錢,這分明是在用錢買人心,買一個看得見的未來!
消息一經傳出,整個北涼城都沸騰了。
百姓們奔走相告,臉上帶着不敢置信的狂喜。
對他們而言,“寒窯春”分利還像是天邊的故事,但這菜園、講習所、功德碑,卻是實實在在砸在眼前的飯碗和出路!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在十一月初三。
一艘漆着桐油、掛着“蘇”字商旗的三桅大船,逆着初冬的寒風,悄然停靠在了北涼城那簡陋的碼頭。
船上一位管事模樣的中年人恭敬地遞上拜帖,言辭謙卑卻氣度不凡:“我家小姐久聞北涼‘寒窯春’風雅,更對‘詩酒券’的巧思贊不絕口。特遣小人前來,願以江南上等精瓷三十箱,換取王爺手中全套‘詩酒券’的拓本,並求一見,共商釀酒合作之議。”
跟在蕭北辰身邊傳話的小豆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壓低聲音對蕭北辰說:“殿下,這‘蘇’字旗,不是那個富甲天下、連京都的達官貴人都得巴結的江南蘇氏嗎?他們怎麼也稀罕咱們這山溝溝裏的破酒?”
蕭北辰撫掌而笑,眼中閃爍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對小豆子,也像是對自己說道:“因爲她懂。這酒,從來就不是酒,是故事。故事賣出去了,才是真正的真金白銀。”
他接過拜帖,看也未看,便親擬回帖,交給管事:“合作可以,但本王有個條件——你家小姐得親自來一趟北涼,在這寒風裏,親口喝一碗我這‘寒窯春’,再決定這筆生意,值不值得談。”
當夜,萬籟俱寂。
蕭北辰獨坐書房,面前攤開的是一張他親手繪制的“北涼五年民生圖譜”。
酒坊是點睛之“眼”,工坊是支撐之“骨”,新設的講習所則是運籌之“腦”,而那套積分體系,便是貫穿全身的“血脈”。
他蘸飽了墨,在圖譜中央圈出一大片空白,鄭重地題下五個字:“逍遙第一學堂”。
門外忽然傳來小豆子興奮的低語:“殿下!殿下!孫萬貫家的三個長工,今天天沒亮就跑了,都跑到李大匠頭那兒,報名要去講習所學手藝了!”
蕭北辰抬頭望向窗外,寒星點點,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知道,孫萬貫的報復絕不會就此罷休,而那位尚未露面的蘇家小姐,也絕非只爲一壇酒、一個故事而來。
三日後,寒窯講習所的第一聲銅鍾,在北涼城清冷的晨霧中敲響。
一如蕭北辰所料,釀酒班和制陶班的院子人滿爲患,喧聲鼎沸。
李瘸子請來的老師傅們被熱情的學徒圍得水泄不通,從選土、拉坯到辨別酒曲優劣,一問一答,氣氛熱烈得仿佛過節。
然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記賬班那間最寬敞的屋子。
屋裏只零零散散坐了五六個人,還都是王府調來的賬房學徒,個個無精打采,撥弄着面前嶄新的算盤,發出有氣無力的噼啪聲。
蕭北辰踱步經過窗邊,恰好聽見一名剛從窯廠過來的壯漢對着同伴抱怨:“學這玩意兒有啥用?叮叮當當的,又不能當飯吃。咱們又不考功名當官,能記幾個數就得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蕭北辰停下腳步,眸光微沉。
他明白了,授人以魚,百姓欣然接之;授人以漁,百姓勉強爲之。
可若是想讓他們掌握“漁”背後的邏輯與思想,卻難如登天。
動手可以,動腦很難。
因爲他們看不到立刻的回報,更無法理解這種抽象的技能,會如何改變自己的命運。
必須給他們一個最直觀、最震撼的“教學案例”。
當晚,書房燈火通明。
蕭北辰摒退左右,從貼身的夾層裏取出一本用現代簡體字寫成的冊子,封面上赫然是四個打印字:《邊城謎案》。
這是他前世策劃生涯中最得意的一個作品,一個融合了角色扮演、邏輯推理與社交博弈的復雜遊戲。
他鋪開宣紙,提筆蘸墨,腦海中的數據流和故事線迅速轉化爲這個時代能夠理解的文字。
“大乾興武三年冬,北涼軍驛一匹預備送往京城的御前貢馬,在城西三十裏外的鷹愁崖下離奇失蹤。負責押運的馬夫張六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現場只餘半截被利器割斷的麻繩,與一枚沾着暗紅血跡的銅扣......”
他以北涼最真實的地理環境爲藍本,虛構了一樁驚天懸案。
寫罷,他喚來小豆子,壓低聲音吩咐:“去,連夜抄錄一百份,天一亮就在城裏最熱鬧的市集、酒館門口張貼。記住,告示的末尾,必須用最大的字寫上這句。”
翌日,整個北涼城再次被七皇子扔出的“炸雷”給驚呆了。
告示上書:“王府懸賞,共探奇案!七日後夜半三更,王府後園設‘懸疑夜宴’,誠邀城中百名勇者智士,共破‘貢馬失蹤案’。凡參與者,皆有酒肉招待。首個破解全局真相者,賞銀五兩!”
告示的最下方,那句用朱筆圈出的標語異常醒目:“此非戲班演劇,乃親身入局——你,即是公差,真相由你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