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朱紅大門前的石獅子怒目圓睜，顧夜珩一襲玄色錦袍，步履沉穩地率先邁入，衣袂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微涼的風。
兩側衙役見他氣度凜然，連忙躬身行禮，眼神中藏着幾分探究與敬畏——顯然，這位當朝靖王的身份，他們早已認出。
我攥着懷中的和離書，快步跟上他的腳步，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不止。
林婉柔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水綠色的裙擺隨着腳步輕輕晃動，眉宇間藏不住幾分雀躍的期待，仿佛已然看到了日後成爲靖王妃的模樣。
偏廳內，負責文書登記的主簿早已聞訊等候，見了顧夜珩，臉上立刻堆起諂媚的笑容，躬身拱手道：“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王爺贖罪。”
“不必多禮，”顧夜珩語氣平淡，卻自帶一股壓人的氣場，抬手示意了一下，“今日來辦和離手續，速速核驗文書，加蓋官印。”
我連忙將懷中的和離書遞了過去，“主簿大人，這是我們的和離書，雙方已然籤字畫押，還請你通融一二，今日便把手續辦了，免得誤了時辰。”
主簿接過和離書，目光在“靖王顧夜珩”與“王妃雲夢姝”的署名上打了個轉，又飛快瞟向立在一旁的兩人……
王爺面色冷沉如霜，王妃神色淡淡，身側還站着位眉眼溫婉的女子，這光景，怎看都透着不對勁。
他心裏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這兩位主子成親時何等驚天動地，鬧到御前請旨，滿朝文武誰不知曉？
如今不過年餘，竟就要和離，這簡直是捅天的大事！
他一個小小的主簿，上不靠權貴，下無後台，夾在這對神仙夫妻中間，稍有不慎，怕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眉頭不自覺地擰成疙瘩，冷汗悄悄浸出後背。
今日這手續若是辦了，他日王爺王妃反悔，或是皇上怪罪下來，第一個倒黴的準是他；
可若是不辦，眼前這位王爺的脾氣，怕是當場就要發作。
左右都是死路，這燙手山芋，他是萬萬不敢接的，還是趕緊找個由頭推了才是，別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
他捧着文書翻來覆去地看了半晌，忽然眉頭緊鎖，語氣帶着濃濃的爲難：“王爺，王妃娘娘，實在對不住，這和離手續……怕是今日辦不成。”
“爲何辦不成？”我心頭一緊，上前一步追問，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文書齊全，籤字畫押樣樣不缺，流程也並無疏漏，憑什麼不能辦？”
主簿搓了搓手，躬身對着顧夜珩，姿態愈發謙卑：“王爺有所不知，按朝廷上月剛頒布的新規，宗室王公貴族的和離事宜需走特殊流程。”
需先將文書報備宗人府，待宗人府核查批復後，府衙才能核實登記、加蓋官印。
這一套流程走下來，至少也得一個月的時間，實在是急不得啊。
“一個月？”這三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響，我只覺得眼前發黑，手腳冰涼，下意識地反駁。
“不行！一個月太久了，我等不起！主簿大人，你就通融一下不行嗎？就當是特殊情況特殊處理，王爺在此，難道還不能給個方便？”
“王妃娘娘息怒，息怒啊！”主簿連忙擺手，臉上滿是苦色，額頭上已然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並非下官有意刁難，實在是朝廷律法如此，下官只是個小小主簿，哪敢違抗？”
“若是擅自違規辦理，日後被上頭知曉，下官這烏紗帽不保不說，還可能連累王爺擔上藐視律法的罪名，這可是殺頭的罪過啊！”
他一邊說，一邊偷瞄顧夜珩的神色，顯然是想把責任推給朝廷律法，既不敢忤逆這位權勢滔天的王爺，又不願冒着丟官殺頭的風險違規操作。
顧夜珩眉頭微蹙，周身的氣壓瞬間低了幾分，玄色錦袍無風自動，帶着一股凜冽的寒意。
他看向主簿，語氣聽不出喜怒：“本王的事，也需按這般繁瑣的尋常流程？”
主簿身子一僵，嚇得連忙跪倒在地，聲音帶着幾分顫抖。
“王爺恕罪！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即便是王爺，也需按規矩來。並非下官有意刁難，實在是不敢違規操作，還望王爺明鑑！”
看着主簿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我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原地團團轉。
一個月的時間，變數實在太多了。
若是在此期間被顧夜珩或是王府其他人發現我懷孕的事，別說順利和離，能不能保住我和孩子的性命都未可知。
“王爺，你快想想辦法！”我轉頭看向顧夜珩，語氣帶着幾分哀求，甚至放下了所有的驕傲與身段。
“你用你的威嚴震懾一下他們，或者找找關系，讓宗人府那邊快點批復！一個月的時間太長了，我真的等不起，真的不能再等了！”
我死死地盯着顧夜珩，眼神中滿是急切與懇求，只盼着他能鬆口，動用他的權勢幫我一把。
畢竟，他若是真想擺脫我，成全他和林婉柔，自然也希望這和離手續能盡快辦妥。
顧夜珩低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難辨，仿佛在琢磨我爲何如此急切，又像是在權衡着什麼。
他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聲音冰冷刺骨，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堅定：“律法不可違。既然規定需走流程，便按流程來。”
“什麼？”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仿佛沒聽清他的話，“王爺，你怎麼能這麼說？一個月的時間，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嗎？”
“沒有通融的餘地。”顧夜珩語氣平淡，卻帶着一股不容反駁的力量，“本王身爲宗室親王，更應以身作則，遵守朝廷律法，豈能因一己之私而藐視規矩？”
他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澆滅了我心中所有的希望。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沒想到，顧夜珩竟然會如此堅持按流程走，明明他只要動一動手指，動用一點權勢，就能讓這件事變得簡單許多，可他偏偏選擇了最耗時、最繁瑣的方式。
主簿見顧夜珩這般態度，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躬身道：“王爺英明！王爺以身作則，實乃百官之楷模，下官佩服！”
“少廢話。”顧夜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按規矩報備宗人府，盡快推進流程，不得有任何怠慢。”
“是，是！下官即刻便去安排，一定盡快將文書報備宗人府，爭取早日拿到批復！”主簿連忙應聲，臉上又恢復了諂媚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