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宮女端着茶水給各位主子續杯,走到沈魚這邊時,
或許是因爲她坐的位置太偏,宮女沒留意腳下,被屏風的底座輕輕絆了一下,
手中的茶盤一歪,一杯茶水眼看就要潑到沈魚身上!
沈魚眼角餘光瞥見,心裏大叫倒黴!
這要是被潑一身,豈不是立刻成爲全場焦點?
電光火石間,她憑借多年社恐躲避人群練就的反應速度,
極其隱蔽地將身子往花瓶後面猛地一縮!
那杯茶水“啪”地一聲,大半潑在了空着的椅墊上,
只有幾滴濺到了沈魚的袖口,在那舊衣服上留下幾點深色水痕,毫不顯眼。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宮女嚇得臉色慘白,慌忙跪下。
這邊的動靜終於引起了一點小範圍的注意。
附近幾位女眷和一位小皇子好奇地看過來。
皇後也微微蹙眉,看了過來。
沈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關鍵時刻!
她立刻抬起頭,臉上擠出一種驚慌失措、仿佛犯了天大錯誤的表情,
對着那宮女連連擺手,聲音細弱發顫:
“沒、沒事!不、不礙事的!是我不小心……沒、沒坐好……”
她一邊說,一邊手忙腳亂地想用袖子去擦椅墊上的水漬,
動作笨拙又可憐,活脫脫一個受氣包模樣。
那演技,堪比奧斯卡影帝附體。
果然,看到她這副上不得台面的樣子,那些投來的目光立刻從好奇變成了嫌棄和無語。
皇後娘娘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顯然覺得爲這點小事責罰一個本就透明可憐的皇子有點掉份,
而且這皇子自己都嚇成那樣了。
她隨意地揮了揮手:
“毛手毛腳的,下去吧。老九,你也安穩些。”
“是、是……謝母後。”
沈魚如蒙大赦,趕緊重新縮回她的角落,這次恨不得把自己塞進花瓶裏。
經過這個小插曲,更沒人願意搭理她了。
甚至連目光都懶得再掃過來。
又熬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長,皇後娘娘終於露出了疲態,
說了幾句場面話,示意晨省結束。
皇子公主們紛紛起身告退。
沈魚混在人群最後,幾乎是踩着前面人的腳跟,低着頭,飛快地溜出了長春宮。
直到走出老遠,確認徹底離開了長春宮的視線範圍,沈魚才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一直佝僂着的背脊瞬間挺直了,臉上那副怯懦驚慌的表情也一掃而空,恢復了平時的懶散。
“呼——搞定!完美隱身!”
她得意地打了個響指,雖然沒什麼聲音。
跟在她身後的福寶,也終於把提了一早上的心咽回了肚子裏,
看着自家殿下瞬間變臉的本事,佩服得五體投地。
“殿下,您剛才真是……太厲害了!”
福寶小聲感嘆,他剛才差點嚇死。
“小意思。”
沈魚擺擺手,心情愉悅,
“走走走,回去補覺!今天起太早,虧大了!得睡到午膳時辰才能回本!”
主仆二人沿着宮牆的陰影,溜溜達達地往靜思院走去,
仿佛剛才那場在別人看來或許是機會、或許是考驗的晨省。
只是一段無關緊要、甚至有點打擾她睡覺的小插曲。
而長春宮內,皇後娘娘在衆人散去後,端着茶盞,隨口對身旁的心腹嬤嬤提了一句:
“老九那孩子,瞧着倒是比以往更……怯懦了,穿的也實在不成體統。”
嬤嬤躬身回道:
“九殿下向來如此,性子軟糯,加之靜思院那邊……”
“聽聞內務府近日縮減了些用度。”
皇後聞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便不再提及。
一個無足輕重、母親早逝又毫無威脅的皇子。
是窮是富,是怯懦還是平庸,與她何幹呢?
甚至這樣,反而更能讓人省心。
沈魚的首次公開露面,在她自認爲精湛的演技和刻意營造的寒酸形象下,
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成功地被所有人無視並遺忘。
這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勝利。
晨省的風波有驚無險地過去後,靜思院再次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與……窮酸。
沈魚快樂地繼續着她的挖野菜、曬太陽、睡懶覺的循環生活。
並且成功地將這種懶散氣息傳染給了福寶。
主仆兩人經常排排坐在門檻上,對着院子裏那幾棵半死不活的菜苗發呆。
一坐就是大半天。
然而,皇宮顯然不想讓這條鹹魚太過安逸。
這日,一份來自上書房的通知送到了靜思院——
九皇子沈魚,已到年紀,即日起需入上書房進學。
送來通知的小太監臉上沒什麼表情,公事公辦地念完就走了。
仿佛只是來通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魚拿着那張薄薄的紙,感覺像捏着個燙手山芋。
上書房?上學?
饒了她吧!
她上輩子寒窗苦讀十幾年,好不容易熬到畢業進入社會挨揍。
結果吃了包過期的辣條,猝死了。
這輩子好不容易成了個理論上可以混吃等死的皇子,居然還要上學?
還有沒有天理了!
“殿下,去上書房是好事啊!”
福寶卻顯得有些激動,仿佛看到了某種希望,
“能聽太傅講課,能學到經世治國之道,出口成章,”
“還能……還能和其他皇子殿下們多多親近……”
他說到最後,聲音小了下去。
大概也覺得“親近”這個詞用在自家殿下和其他皇子之間有點不切實際。
沈魚一臉生無可戀:
“福寶,你覺得本殿下像是那塊料嗎?”
“經世治國?本殿下現在只想經世如何把野菜燉得更美味。”
福寶在一旁弱弱地補充:
“可是……殿下,若不去,會被責罰的……”
“聽說規矩很嚴,懲罰也很重,皇帝陛下很看重皇子們的學業……”
得,又是不能拒絕的任務。
沈魚長長地嘆了口氣,感覺自己的鹹魚生涯遭到了嚴峻挑戰。
上學第一天,沈魚依舊貫徹了她的“低調隱身”原則。
穿着那身最短的舊衣服,頭發隨便一束,踩着點,蔫頭耷腦地溜進了上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