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幾場冷雨過後，天氣驟然轉寒。
皇宮裏的樹木仿佛一夜之間凋零殆盡，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靜思院本就偏僻破舊，門窗關不嚴實，冷風嗖嗖地往裏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
沈魚裹着那床硬邦邦、幾乎不保暖的舊被子，縮在床角，凍得牙齒都在打顫。
旁邊的福寶更是裹緊被子，汲取一點微薄的暖意。
“殿、殿下……好、好冷啊……”
福寶的聲音帶着哭腔，小臉凍得發青。
“內、內務府……炭火的份例……好像……又忘了咱們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每到這種需要額外用度的時節，靜思院總是第一個被“遺忘”的。
之前份例被克扣，沈魚懶得去爭，覺得有野菜吃就行。
可現在，物理攻擊的寒冷，實在有點難熬。
沈魚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心裏把內務那些踩低捧高的家夥罵了個狗血淋頭，
但身子卻懶得動一下。
去爭？去吵？
想想就麻煩。
而且要怎麼說？說靜思院快凍死了？
人家一句“別的殿下娘娘那也不寬裕”就能懟回來，說不定還要被嘲諷一頓。
她可是要立志當鹹魚的人，怎麼能爲了一點炭火就破功？
“算了……”
沈魚把被子裹得更緊，聲音悶悶的，
“擠一擠……暖和點……睡着了……就不冷了……”
她閉上眼睛，努力回憶上輩子冬天的美好。
暖氣！空調！電熱毯！暖寶寶！
還有咕嘟咕嘟冒着熱氣的火鍋！
麻辣的！番茄的！菌菇的！肥牛卷、毛肚、黃喉、蝦滑……
想着想着，口水差點流出來，但身體卻感覺更冷了。
“要是……這時候能有個爐子……”
她無意識地喃喃自語，思緒還沉浸在火鍋的幻想裏，
“邊煮邊吃……熱乎乎的……就好了……”
她只是隨口這麼一說，抒發一下對現代科技的懷念和對美食的渴望。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凍得迷迷糊糊的福寶，只聽清了“有個爐子”、“邊煮邊吃”這幾個字。
爐子？殿下想要個爐子？
雖然靜思院肯定用不起銀絲炭那種高級貨，
但……普通的、便宜的小泥爐，或許……能想想辦法？
殿下都說想要了……
這個念頭像一顆種子，在福寶凍得發木的腦海裏扎了根。
第二天，福寶難得地沒有時刻跟在沈魚身邊。
他跟沈魚告了個假，說想去看看有沒有辦法弄點厚實的舊布料回來堵窗戶縫。
沈魚不疑有他，揮揮手讓他去了，自己則繼續裹着被子在床上挺屍，靠回憶火鍋度日。
福寶這一去，就是大半天。
直到傍晚，天色漸暗，寒風更冽之時，福寶才頂着一頭冷風，滿臉興奮又神秘地回來了。
他懷裏似乎抱着個什麼東西，用破布包得嚴嚴實實。
“殿下！殿下！您看！”
福寶小心翼翼地把那東西放在地上，獻寶似的揭開破布。
沈魚好奇地探頭一看，愣住了。
那是一個看起來十分簡陋粗糙的小泥爐，灰撲撲的，甚至有點歪歪扭扭，但確實是個能燒炭的爐子！
“這……你從哪兒弄來的？”
沈魚驚訝地問。
福寶嘿嘿一笑，臉上帶着點小得意：
“奴才有個老鄉，在雜役處負責修補瓷器瓦罐的，手巧得很。”
“奴才求了他半天，用……用殿下您那塊壓箱底的那個從來沒用過的舊玉佩穗子，”
“跟他換了些材料，又幫他幹了大半天的雜活，”
“他才答應幫忙捏了這麼個爐子……就是醜了點，但肯定能用！”
沈魚看着那個小泥爐，又看看福寶凍得通紅、還帶着些許擦傷的手，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她那句無心的感嘆，這小子竟然當真了，還真的想辦法去弄來了……
“還有這個！”
福寶又從身後拿出一個小布袋，裏面裝着小半袋黑乎乎的質量很次的石炭和一些引火的幹柴屑，
“這也是奴才從老鄉那兒勻來的，雖然煙大了點，但能燒！”
沈魚看着眼前的小泥爐和石炭，再想想自己昨天關於“邊煮邊吃”的幻想，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
對啊！
沒有火鍋，但她可以弄個簡易版的啊！
鍋她有！水也有！野菜靜思院管夠！調味料雖然只有粗鹽，但也能將就！
“福寶！福寶！”
沈魚一下子從床上跳了下來，也顧不上冷了，眼睛閃閃發光，
“咱們今晚不吃冷饃了！咱們吃好的！”
沈魚說幹就幹。
她指揮着福寶，把小泥爐搬到屋裏通風相對好點的角落（怕中毒），又找出那個平時燒水用的舊陶罐，洗幹淨當火鍋。
她親自負責去院裏摘最新鮮的野菜，還驚喜地發現之前種的幾棵大白菜的祖宗——
小菘菜居然頑強地活了下來，雖然長得歪瓜裂棗，但葉子看着還挺水靈。
福寶則小心翼翼地生火。
劣質石炭果然煙大，弄得屋裏煙霧繚繞，嗆得兩人直咳嗽，
但好歹是把火生起來了，紅紅的火苗舔着陶罐底，帶來久違的暖意。
罐裏的水漸漸燒開，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白色的水汽氤氳開來，
帶着一股獨特的、屬於燃燒的暖意，瞬間驅散了屋裏的部分寒意，也驅散了主仆兩人心中的些許淒惶。
沈魚把福寶洗好的野菜、菘菜葉子，還有之前福寶不知從哪弄來的一小把幹菇（泡發了），
以及僅有的幾片醃肉（珍藏版）統統下進翻滾的熱水裏。
沒有紅油，沒有底料，沒有蘸醬，只有沈魚最後撒進去的一撮粗鹽。
但就是這樣一鍋清湯寡水的大雜燴，在寒冷的夜晚，
在冰冷的靜思院裏，散發着無比誘人的、溫暖的食物香氣。
那是生命的氣息，是希望的味道。
“好了！可以吃了！”
沈魚迫不及待地拿起自制的小木筷（削出來的），
夾起一片燙得軟糯的菘菜葉子，吹了吹氣，塞進嘴裏。
“唔！好燙！好吃！”
雖然味道寡淡，但熱乎乎的食物下肚，瞬間驅散了五髒六腑的寒氣，幸福感油然而生。
福寶也學着她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夾起野菜，吃得稀裏呼嚕，額頭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小臉被熱氣熏得紅撲撲的。
“殿下，真好吃！渾身都暖和了！”
福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這法子真好！邊煮邊吃，一直都能吃到熱的！”
福寶突然覺得昨天受的累都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