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沉默了好一會兒,趙守堃看着這個以往最讓他糟心的女兒,爲難的在心裏連連嘆氣。
唉,這就是沒有親娘在身邊教養的壞處!王氏雖然做到了善待小九,卻沒有教小九世家女郎該知曉的一些道理。
倒是叫他現在犯起了爲難。
最後這老父親還是只能咬咬牙,用那種一言難盡的痛苦表情,親自教導女兒什麼叫正確的世家婚姻觀念。
“小九,你並沒有真的聽懂。
柳文舟是河東柳氏出來的嫡子,哪怕他不是嫡長子,也依舊需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姻親。
你母親娘家乃太原王氏一支,所以這門親事看的不僅是趙家,後頭還有柳家和王家的一場聯姻。
所以聽懂了吧?
只要柳文舟腦子沒徹底壞了,他就不敢怠慢你七姐。
至於你說的什麼情呀愛呀的,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並不是很重要。有的話當然更好,沒有的話也一樣能生兒育女綿延子嗣。
小七她只要在柳家多哭上幾場,自然就能想明白了。
而你以後要做到的,就是保持住現在這清醒的腦子。別一個不留神,真的栽進了哪個精心設置好的陷阱裏去。
當心萬劫不復!”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底劃過了一抹非常清晰的痛楚和心疼。
“你身後沒有顯赫的母家做依靠,你只有我。所以趙九笙,你一定要記住爹跟你說過的話,要時刻保持住清醒的腦子,永遠別讓自己跌進深淵裏去。”
“我會的。”
趙九笙很慎重的點頭應道。
“別擔心我。”
“廢話,你是我的女兒,我不擔心你還有誰擔心你?”
趙守堃也立刻把情緒收住,又繼續老調重彈。
“那這事兒就定了?”
又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老父親才聽到了一聲略帶疑惑的詢問。
“父親大人,不是說那個顧錚命硬的很嗎?你就不怕我也被一婚給訂死了?”
“你不會!”
趙守堃回的斬釘截鐵。
“你小時候爹就專程找高人給你批過命,你是有大福運護身的人,命好着呢!
再說了你嫁的是顧錚,又不是蕭策魏自閒他們那群人裏的任何一個,爹能保證絕對不會出一點意外的。”
就知道是這樣。
那些人煽風點火的目的,就是這樣。
趙九笙笑了起來,垂眸遮去眼中的那一抹譏諷之色。
“好吧,我嫁了。”
“太好了!
那你趕緊起來在嫁衣上繡兩針吧,哪怕裝裝樣子也行。
爹這就叫人去給端慶大長公主回話,看顧錚到時候能不能請下一道賜婚聖旨來。
好歹日後也是你的一個倚仗。”
老父親興高采烈的走了。
趙九笙走到繡架前坐下,看着正紅色嫁衣上的同心結,手指輕輕的撫摸着這些圖紋。
夕陽以餘暉染就一層遺憾,就這麼輕輕淺淺的全鋪在了她這襲嫁衣上。
心頭有一點點微微的悶痛。
就一點點。
“姑娘。”
淺月悄悄的走過來,蹲在自家姑娘身邊。那雙還算清亮的杏眸,已經先一步替主子落了淚。
“姑娘,您別難過。”
除了這句沒有絲毫用處的話,淺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來安慰她的好姑娘。
“我沒有難過,人要懂得及時止損。”
她的指尖終於摸到了繡花針,將其輕輕地拿起來,一針一線繡的認真。
“有的人撞了南牆會選擇及時回頭,有的人會選擇幹脆死在南牆下。
我不想死。
所以我要出嫁了。”
從來春風最多情,撩亂凡心。
又嘆凡心太易變,盡付流雲。
安平侯府,行止院。
顧錚靠坐在病床上艱難喘息。
而他那有神醫浪子之稱的損友江無垢,正一邊穩穩當當的下針抒脈,一邊氣極敗杯的拍開嘴就是冷嘲熱諷。
“喲,咱倆怎麼說也認識二十多年了。在下還真是頭一回知道,原來侯爺您老人家還是個癡情種子來着。
爲了抱得美人歸,硬吊着一口氣也要在桃花宴上打腫臉充胖子。真可謂人雖殘,但絕不墜青雲之志。
當真是餓了,恨娶的很呐!”
好好一個人非要長一張嘴,還從來不拿來幹正經事兒,一天到晚的碎嘴子。
顧錚懶得搭理他。
等到了時辰收了針,他覺得自己呼吸順暢了以後,接過隨從捧來的藥碗一飲而盡。
這才終於緩過勁兒來。
“少廢話了,今日她不小心把人撞下水,”
“那是不小心嗎?
那不是你暗地裏幫着用勁氣踹下去的嗎?你自己如今不能動內力,你心裏沒數是不是?
果然色字頭上一把刀,刀刀削盡英雄骨。顧從安,你幹脆今晚上先死了吧!
本公子救你救煩了,不救了。”
可見是真的動了怒,江無垢是頭一次說這種重話。
顧錚眼神沉如深淵。
“我不是被美色沖昏了頭腦,她還帶着面紗,今天我又沒見到她長什麼樣子,你別冤枉我。
就是覺得不能再連累了無辜之人。
本來她那名聲就已經不大好了,何必還要因爲我的緣故,今日再添一層雪上加霜呢?”
“所以你怎麼知道今日是因爲你?
趙九娘的貌美盛名,如今人盡皆知。
背後有誰想毀她,也是明擺着的事情。你怎麼就知道能跟你扯上關系?”
“她現在的名聲是跟我沒有關系,但是她跟我相看這事兒瞞不過有心人去。
若是被人鑽了空子,借我這得天獨厚的克妻命直接弄死她,我身上豈不是又得多背上一層業債?
算了,就當我日行一善罷。”
“呵,你行善行的挺廢我的。”
江無垢不想再聽他的狡辯,眼睛裏從沒有對什麼美色的向往,只有對病患不配合的惱怒。
“你這打娘胎裏帶出來的毒到底要不要命,你比我心裏更清楚。
我爹和我,這麼多年費盡心血的在鬼門關前來回撈你。
我辛辛苦苦一遍一遍給你扎針的時候,你就一點都不感動嗎?”
顧錚沒開玩笑,他挺認真的想了一下,才搖頭回道。
“你下針的時候我怎麼敢動?萬一你不小心扎錯了,我不立馬就得死?”
“少跟我耍嘴皮子,我跟你說…”
“主子,大長公主府來人了!”
守在門外的青鋒聽到小廝的稟報後,立刻進屋裏傳達。
“說是趙家應下了親事,不過趙大人希望能盡早完婚,想讓您去宮中請下一道賜婚聖旨。”
“啊?竟然還真的答應了?”
江無垢一臉驚奇的看了看好友,對方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驚訝,好像本來就該如此的樣子。
病床上躺着那身高腿長慘白虛弱,劍眉星目懸膽薄唇的,一男的。
光用一只眼睛看都知道,這是個病秧子短命鬼,還是有六條未婚妻命債負身的惡毒克妻命。
不是,趙家怎麼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