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試制的挑戰
周一清晨，陳平安帶着末端執行模塊的詳細圖紙走進了技術科。周末兩天的密集設計讓圖紙上布滿了精細的線條和標注，但更關鍵的是接下來的試制——把圖紙變成實物，才是真正的考驗。
周志遠已經在了，正在整理一摞設備檔案。看見陳平安，他眼睛一亮：“小陳，周末沒休息？圖紙都畫完了？”
“畫完了，您給看看。”陳平安把圖紙在桌上攤開。
周志遠戴上眼鏡，仔細審閱。十五分鍾後，他抬起頭，眼中帶着贊許：“薄壁彈性套筒結構，帶刻度手輪微調……設計很精巧。不過小陳，這個套筒的壁厚只有1.5毫米，加工難度不小。咱們車間的車工，能幹這麼薄的活嗎？”
這正是陳平安擔心的問題。薄壁零件加工容易變形，對工人的技術要求很高。
“我準備找張師傅。”陳平安說，“他是七級車工，手藝最好。”
“張德貴？他確實行。”周志遠點頭，“不過老頭子脾氣倔，活兒要是不合他眼緣，給錢都不幹。你得好好跟他說。”
“我明白。”
兩人正說着，王工進來了，手裏拿着一份文件，臉色不太好看。
“小陳，你來得正好。”王工把文件放在桌上，“設備科剛送來的意見函，對你的工裝平台項目提出了幾個‘建議’。”
陳平安接過文件。意見函寫得很“客氣”，但字裏行間透出質疑：項目涉及設備改造，應由設備科主導而非技術科；工裝安裝可能影響設備原有結構，存在安全隱患；建議先進行“充分論證”，暫緩實施……
落款處有設備科趙科長的籤字，但陳平安一眼看出，這行文風格和劉光天如出一轍。
“這是劉光天的手筆。”周志遠低聲說。
“我知道。”王工哼了一聲，“打着設備科的旗號，給自己謀私。不過小陳，這意見函雖然動機不純，但提出的問題確實存在。設備改造涉及安全，必須慎重。”
陳平安沉吟片刻：“王工，我有個想法。我們不叫‘設備改造’，叫‘工藝裝備升級’。工裝是附加在設備上的，不改變設備本身結構。安全問題，我們可以在設計階段就考慮周全，增加安全聯鎖、過載保護。”
“工藝裝備升級……這個說法好。”王工眼睛一亮，“避開了設備科的管轄範圍。安全措施也必須到位，這是底線。”
“我會在設計規範裏單獨寫一章安全要求。”陳平安說，“每個模塊都要有安全風險分析和防護措施。”
“好，就這麼辦。”王工拍板，“意見函我來回復。你專心搞試制，盡快拿出樣品，用事實說話。”
從技術科出來，陳平安直接去了五車間。他找到張德貴時，老車工正在車床上加工一根細長軸，動作穩如磐石。
“張師傅，有個活兒想請您幫忙。”陳平安等張德貴完成一個走刀，才開口。
張德貴停下機床，轉過身，臉上沒什麼表情：“什麼活兒？”
陳平安展開圖紙：“一個薄壁套筒，壁厚1.5毫米，材料65Mn彈簧鋼，內孔和外圓同心度要求0.01毫米。”
張德貴掃了一眼圖紙，又看了看陳平安：“你設計的？”
“是。”
“壁厚1.5，長徑比還這麼大……”張德貴皺眉，“容易變形。彈簧鋼又硬，不好車。”
“所以想請您出馬。”陳平實話實說，“車間裏，只有您的手藝能勝任。”
這話讓張德貴臉色緩和了些。他仔細看了看圖紙上的技術要求：“加工完了要熱處理吧？”
“要。淬火加中溫回火，硬度HRC45-50。”
“那更麻煩了。”張德貴搖頭，“熱處理變形，這麼薄的壁厚，可能就廢了。”
陳平安早有準備：“我想了個辦法。粗車後留餘量，先做去應力退火，再半精車，然後熱處理，最後精磨。磨削量留0.1毫米，補償熱處理變形。”
張德貴盯着陳平安看了幾秒，忽然笑了：“小子，懂行。這工藝路線是對的。不過精磨得找磨工班的老李，他那有精密外圓磨床。”
“您答應了？”
“活兒有挑戰性，我喜歡。”張德貴接過圖紙，“材料有嗎？”
“我已經領了，在倉庫。”陳平安從工具包裏拿出一張領料單，“65Mn圓棒料，直徑55毫米，長100毫米。”
“行，下午開始幹。”張德貴把圖紙夾在工作台的夾子上，“你先去忙別的，好了我叫你。”
陳平安鬆了口氣。張德貴肯接這活兒，就成功了一半。
中午食堂，於海棠端着飯盒找到陳平安時，臉上帶着明顯的憂慮。
“平安，我聽說設備科給你們項目發意見函了？”
消息傳得真快。陳平安點點頭：“有這事，但王工在處理。”
“不只是設備科。”於海棠壓低聲音，“今天早上，劉光天去了李副廠長辦公室，待了快一個小時。出來後，他又去了幾個車間，跟主任們聊天。我總覺得……他在串聯什麼。”
陳平安心中一凜。劉光天這是想制造“群衆意見”，給項目施加壓力。
“他都找了誰？”
“一車間老馬，三車間鄭主任，還有鑄造車間的王主任。”於海棠說，“具體聊什麼不清楚，但幾個人後來臉色都不太好。”
這幾個都是陳平安調研時接觸過的車間主任。如果劉光天真的說動了他們，項目推進會遇到大麻煩。
“謝謝於姐告訴我這些。”
“客氣什麼。”於海棠頓了頓，“周末舞會的事，你沒忘吧？”
“沒忘。”
“那就好。”於海棠笑起來，“對了，我媽讓我問你，醬菜吃着怎麼樣？合口味嗎？”
“很好吃，替我謝謝阿姨。”
“喜歡就好，吃完了我再給你拿。”於海棠自然地撥了撥頭發，“那你先吃飯，我回廣播站了。下午還有稿子要錄。”
她端着飯盒走了。陳平安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心裏有些復雜。於海棠的熱情和關心很真誠，但他現在的心思都在項目上，感情的事……得往後放。
下午，陳平安沒回技術科，而是在五車間盯着張德貴加工套筒。
車床上，65Mn圓棒料緩緩旋轉。張德貴的手穩如磐石，車刀切下銀白色的鐵屑，薄如蟬翼。粗車完成後，外徑留了2毫米餘量，內孔留了1.5毫米。
“去退火吧。”張德貴取下工件，“退火要慢冷，不然應力去不幹淨。”
陳平安把工件送到熱處理車間。退火需要八個小時，他決定晚上加班等着。
晚飯時，傻柱給他帶了兩個肉包子：“聽說你晚上要加班？先墊墊肚子。”
“謝謝何師傅。”
“謝啥。”傻柱蹲在車間門口抽煙，“平安，哥哥聽說劉光天那小子又在搞事？”
陳平安點點頭。
“那王八蛋……”傻柱啐了一口，“你放心，哥哥雖然是個廚子，但在廠裏也認識幾個人。他要真敢使壞，我饒不了他！”
這話說得仗義。陳平安心裏一暖：“何師傅，您別爲我得罪人。”
“得罪就得罪！”傻柱一擺手，“我最看不慣這種背後捅刀子的！你好好幹你的，別的不用管！”
晚上八點，退火完成。工件冷卻到室溫，陳平安用布包着拿回五車間。張德貴還在，正在磨車刀。
“退好了？”張德貴接過工件，用手摸了摸，“溫度控制得不錯，表面沒氧化。”
半精車開始。這次餘量只留0.3毫米，爲後續精磨做準備。張德貴操作得更小心，每切一刀都要停下來測量。
到晚上十點，半精車完成。工件已經初具套筒形狀，壁厚1.8毫米，比最終尺寸厚0.3毫米。
“該淬火了。”張德貴說，“熱處理車間晚上有人值班嗎？”
“有，我打過招呼了。”
淬火是關鍵工序。65Mn鋼淬火溫度要控制在820度左右，油冷。溫度高了會過熱，低了硬度不夠；冷卻太快會開裂，太慢硬度不均。
陳平安親自守在熱處理爐旁。老師傅老徐操作，他幫忙記錄溫度和時間。
爐溫緩緩上升。650度、700度、750度……到820度時，老徐看了一眼熱電偶：“到溫了，保溫二十分鍾。”
二十分鍾後，工件出爐，迅速浸入油槽。油面冒起青煙，發出滋滋聲。
“油溫不能太高，不然冷卻太慢。”老徐經驗豐富，“這油溫大概四十度，正合適。”
淬火完成，工件表面呈深灰色。接下來是中溫回火，消除淬火應力，調整硬度。
全部熱處理完成，已經是凌晨一點。工件冷卻後，陳平安測量硬度：HRC48，正好在要求範圍內。
“熱處理很成功。”老徐說，“變形量應該不大。”
陳平安把工件包好，準備明天精磨。走出熱處理車間時，廠區一片寂靜，只有路燈在寒風中搖晃。
回到四合院時，院裏漆黑一片。他輕手輕腳打開門，點上煤油燈，發現桌上放着一碗面——已經涼了，但上面蓋着個盤子保溫。
旁邊有張紙條，是秦淮茹的筆跡：“平安，晚上看你沒回來，下了碗面。涼了熱熱再吃。”
面條是手擀面，湯裏飄着幾片白菜和一點油花。在這個寒冷的深夜，這碗面格外溫暖。
陳平安把面熱了，慢慢吃完。然後坐在桌前，開始整理今天的工作記錄。
套筒加工進展順利，但更大的挑戰在後面。設備科的意見函，劉光天的串聯，幾個車間主任的態度變化……這些都需要應對。
他拿出筆記本，寫下應對思路：
1. 技術層面：盡快完成樣品試制，用實際效果說話。
2. 安全層面：完善安全設計規範，消除質疑。
3. 溝通層面：主動與各車間溝通，解釋項目價值，爭取支持。
4. 領導層面：通過王工和李副廠長，壓制劉光天的幹擾。
一條條，清晰明確。
寫完這些，他又開始構思工藝輔助模塊的設計。這個模塊要解決熱處理變形問題，可以采用旋轉支架，讓工件在爐內均勻受熱……
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夜深了，但他的大腦依然清醒。
【叮！末端執行模塊進入關鍵試制階段】
【系列化工裝平台設計進度：65%】
【獎勵匠心值40點】
【當前匠心值：570點】
系統的提示如約而至。陳平安精神一振，繼續工作。
窗外，夜色最深沉的時刻過去，東方開始泛白。
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而挑戰，也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