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王嬸。”安之若低下頭,聲如蚊蠅。
“謝啥。”王嬸拍拍她的手。“我當了這麼多年婦女主任,見過多少小姑娘,稀裏糊塗懷上,苦的是自己。你娘肯定也跟你說了吧?”
安之若含糊地點頭。
“那就好。”王嬸直起身,恢復了大嗓門。“對了,聽說你要隨軍了?”
“嗯,這幾天就走。”
“好事。”王嬸笑道,“陸同志一看就是個靠譜的。去了部隊好好過日子。”
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才分開。
安之若繼續往家走,那點尷尬慢慢消失了。
這個年代,女人之間談論這些事,原來是這樣直白。沒有隱晦的詞,沒有科學的解釋,全是口口相傳的經驗!
到家時,晚飯已經快好了。灶房裏飄出燉菜的香氣,顧淮在院裏喂雞。
安婉清從灶房探出頭:“回來了?醫生怎麼說?”
“開了點藥。”安之若走進灶房,幫着擺碗筷。“媽,王嬸路上碰見我,說了些……注意事項。”
安婉清笑了笑:“王嬸是個熱心腸。”
母女倆沒再往下說,有些話不必說出口。
晚飯桌上,顧淮嘰嘰喳喳說着白天看到一只蛐蛐,可漂亮了,就是沒抓住,可惜得不要不要的。
安之若聽着好笑,偶爾應兩句,心裏卻在盤算別的事。
陸懷早上說,晚上不一定回來……
“姐姐,你想啥呢?”顧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安之若回過神,夾了塊土豆給他:“想以後帶你去軍區玩。”
“真的?”顧淮眼睛亮了,“我想去,看怎麼打槍!”
“好,看打槍。”安之若忽悠弟弟隨口就來。
吃完飯,安之若回到自己屋裏。
她關上門,從兜裏掏出那個小紙包。七片白色的藥片,整整齊齊排成一行。
她拿起一片,就着搪瓷缸裏的水,最終還是沒吞下去。
窗外,天色完全暗了。星星一顆一顆亮起來。
安之若把藥片仔細包好,打開小木箱放了最裏面。
這年代藥片不安全,還是不吃了。她以前看大宅門,那個秀兒就是吃了太多避孕藥,最後想生生不了。
想想都恐怖。
她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的夜空。
明後天陸懷就該回部隊了。在這呆了兩個多月,真舍不得呀。
院門響動,是安婉清在晾曬衣裳。白天忙,都是晚上洗衣服。洗了不攤開晾曬,容易怪味。
安之若站起身,推開房門走出去。
“媽,我幫你。”
母女倆並肩站在院子裏,一件一件曬着潮溼的衣裳。月光灑下來,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之若,”安婉清也很舍不得。可是再舍不得,也不可能呆在她身邊一輩子啊!“去了部隊,照顧好自己。有什麼難處和委屈,就給家裏寫信。媽媽永遠在這裏,是你的依靠!”
“我知道。媽,你真好!”
“陸懷那孩子……看着話不多,心是好的。你們好好過。媽信你!”
安之若點頭,擁抱安婉清,靜靜地沒有說話。
雖然傻叉作者把她相關的親人都寫得弱智得一批,但是這是抄她的書啊!
安婉清是她原書裏一個很重要的引線,伏筆,她準備下本書就寫她!
穿來這個世界,老天沒給她任何金手指!但是,她自己給自己留了個金手指,就是她媽安婉清!
——她是法國華僑,英國劍橋的高材生,回國後,被仇家追殺。這是她給安婉清安排的。
她將計就計,被人販子拐賣到老張家!洞房一晚,有了她!這是傻叉作者安排的!
就說這傻叉作者,怎麼能缺德成這樣?
夜深了,南山村漸漸沉入夢鄉。
只有安之若房裏,還亮着一盞煤油燈。燈下,安之若攤開一個嶄新的筆記本,在寫隨軍要帶的東西清單。
也不知道陸懷是半夜啥時候回來的,也沒打擾她!就悄悄睡在她身邊。
第三天,天還沒大亮,安家小院已經忙開了。
陸懷和小陳把最後幾個包袱塞進後備箱。蘿卜黃瓜用草繩捆着,西紅柿裝在竹籃裏,臘肉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大米裝了半麻袋。幹菜、針頭線腦、甚至醃鹹菜的壇子都有,把吉普車塞得滿滿當當。
顧淮抱着安之若的腿不撒手,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姐姐不走……”
安之若蹲下來,擦掉他的眼淚:“淮淮聽話,姐姐去部隊安頓好了,就接你去玩。”
“什麼時候?”顧淮的嘴巴癟着,眼淚往下掉。
安之若別過頭,眼眶紅紅的。
陸懷走過來,從口袋裏掏出個東西——是一顆黃銅色的子彈殼,擦得鋥亮。
“這個先給你。”他把子彈殼放在顧淮手心。“過年我們回來,給你帶子彈做的坦克模型。”
陸懷是懂孩子的,東西慢慢給,快樂天天有,有策略,有預謀。
顧淮攥着子彈殼,眼淚還是流,但忍住了,沒哭出聲:“說話算話?”
“軍人說話算話。”陸懷rua了把他的頭。
院外圍了不少人。
王嬸提着半籃子雞蛋硬塞給安婉清:“然後孩子帶着去軍區吃。”
“這怎麼好意思……”安婉清知道,她是要補那天的隨禮。
“拿着拿着,之若嫁得好,我也跟着高興!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
周富貴也來了,站在人群外,搓着手看着。他想上前說幾句,又覺得尷尬。最終只是遠遠點了點頭。
吉普車發動時,太陽剛好冒出頭。金色的陽光灑在車身上,照得那些瓜果蔬菜格外鮮亮。
安奶奶有點暈車,陸懷安排她坐副駕駛!安爺爺坐在後座,有些不自在地摸着身下柔軟的坐墊。
他們一輩子沒坐過小汽車,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安之若搖下車窗,朝外揮手:“爺奶,媽,淮淮,我們走了!”
“常寫信!”安婉清紅着眼圈喊。
車子緩緩駛出,拐上村路。顧淮追着跑了一會,被安婉清拉住。
就在村口的岔路上,兩個人影等在那。
周偉紅挎着布包,是準備去上班的。她看着越來越近的吉普車,看着車裏那個穿着軍裝的身影,心裏的不甘幾乎要把她給嘔死。
她能清楚的看見陽光照在陸懷臉上,勾勒出利落的線條。而他旁邊,安之若正笑着說什麼,頭發在風裏輕輕飄動。
車從她面前駛過,帶起的塵土撲了她一臉。她就愣愣站着,傻子一樣。
另一個方向,張友民扛着鋤頭剛從知青點出來。他看見吉普車,心裏很不是滋味:媽滴,到嘴的鴨子飛了。
車裏,安爺爺拘謹地坐着。安之若正回頭和陸懷說着啥。
那溫馨的畫面刺得張友民眼睛生疼。
自己之前還詳細盤算——怎麼接近安之若,怎麼制造流言,怎麼逼她就範。他甚至偷偷準備了證據,打算過兩天就行動。
還沒動,陸懷來了,他就是那個野人!
所有的一切全完了。
吉普車絕塵而去,很快變成路盡頭的一個小黑點。
周偉紅蹲下身,抱着膝蓋。她的眼睛紅得厲害,不是被塵土迷的。
“走得好,”她咬牙切齒。“走了就別回來。”
張友民還站在原地,將鋤頭狠狠砸在地上,“哐當”一聲嚇人一跳。
路過的村民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搖搖頭走了。
“看什麼看!泥腿子!”他大吼了一聲,撿起鋤頭,再次狠狠砸向路邊的土坎。
土塊四濺。
無能狂怒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