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所和長輩吃完飯後,孟江嶼徑直回了瀚海資本。
CBD頂層辦公室的落地窗將整個京市的繁華盡收眼底,可他卻覺得這景象有些刺眼。
他煩躁地扯了扯領帶,將那份莫名的情緒歸咎於夏末的悶熱。
那個叫沈清瑤的女孩,那雙過分清澈的眼睛,在人群中瞥見的、帶着星火般光亮的笑容……
這些本不該在他心裏留下痕跡的畫面,卻像生了根似的,時不時冒出來。
厭惡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孟江嶼直接打開了電腦,調出了未來一周的行程表。
他拿起內線電話,語氣是慣有的冷硬:“幫我把下周的空當全部填滿,歐洲的項目我親自去一趟。”
助理傑森在那頭愣了一下,猶豫道:“孟總,您之前說這周想稍微調整一下作息……”
“按我說的做。”孟江嶼打斷他,不帶一絲商量的餘地。
“沈同學的個人信息已經收集完畢,還需要發給您嗎?”
“不用!”
掛了電話,他看着屏幕上被密密麻麻工作填滿的日程表,緊繃的神經才稍稍鬆弛。
只有讓自己忙起來,忙到沒有時間去想無關緊要的人和事,才能將那些不該有的波瀾壓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孟江嶼徹底化身工作機器。
白天在會議室和談判桌間連軸轉,晚上在酒局上應對自如,凌晨還在辦公室處理文件。
高強度的工作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他包裹其中,也成功地讓他暫時沒了空隙去想起那個女孩。
他以爲這樣就能將那段微不足道的交集徹底抹去,卻沒發現,刻意的遺忘本身,就是一種在意。
而此時的沈清瑤,正過着新生最標準的生活,參加軍訓。
九月的太陽依舊毒辣,穿着寬大迷彩服的新生們在操場上站成整齊的方陣,汗水順着臉頰往下淌,浸溼了衣領,黏糊糊地貼在皮膚上。
沈清瑤站在隊伍裏,腰背挺得筆直,目光平視前方,即使汗水流進眼睛裏,也只是用力眨了眨,沒敢動一下。
教官的口令洪亮有力,一遍遍地重復着“稍息”“立正”“齊步走”。
枯燥的動作反復練習,有人體力不支暈了過去,被扶到旁邊休息,沈清瑤卻咬着牙堅持着。
她從小在田裏幫家裏幹活,體力不算差,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掉隊。
休息的時候,請假的向榆偷偷湊過來,遞給她一瓶水:“清瑤,你可以啊,站這麼久臉不紅氣不喘的。”
沈清瑤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抹了把臉:“以前在家幹農活練出來的。”
許惠惠皮膚白皙,被曬得有些發紅,委屈地說:“這太陽也太毒了,我感覺自己要被曬化了。”
陸楹拿出防曬霜,分給她們:“補點這個,不然回去該脫皮了。”
陸楹去醫院開了證明,因爲身體原因可以不參加軍訓。
陸楹來操場給室友們送水果和零食。
四個女孩坐在樹蔭下,分享着防曬心得和小零食,訓練的疲憊似乎也減輕了不少。
除了軍訓,學校還安排了各種新生講座,從專業介紹到安全教育,從圖書館使用指南到心理健康輔導。
沈清瑤每場都去,坐在前排,認真地做着筆記。
專業知識要扎實,學校的資源要利用好,那些看似枯燥的講座,其實藏着很多有用的信息。
沈清瑤抱着筆記本往宿舍走,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的生活過得簡單而規律,軍訓、講座、整理筆記、預習功課,偶爾和室友們一起去食堂吃飯、聊聊天。
晚上,孟江嶼結束應酬,醉意朦朧地靠在車後座。
助理正在匯報工作,提到了京北大學近期的校企合作項目,說學校那邊希望下周能和他面談一次。
“下周……”孟江嶼閉着眼睛,眉頭微蹙,似乎在回憶日程。
“下周三下午三點,您目前是空的。”
孟江嶼沉默了幾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膝蓋。
那個名字像一根細小的針,輕輕刺破了他用忙碌築起的壁壘。
他睜開眼,眼底的醉意散去幾分,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冷靜:“安排副總去吧,以後和京北大學相關的合作不用告知我,直接安排副總去。”
本來這種項目是不要告知孟江嶼的,但是老板的異常舉動自然引起了助理傑森的注意。
車廂裏陷入沉默。
孟江嶼看着窗外飛逝的霓虹,他厭惡這種不受控制的期待。
車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夜色裏,孟江嶼靠在後排座椅上,閉目養神。
窗外的路燈連綿成流動的光帶,晃得人眼皮發沉,不知不覺間,他竟沉入了夢鄉。
夢裏沈清瑤穿着潔白的婚紗,頭紗輕垂,站在紅毯盡頭朝他笑,眼裏的光比教堂的水晶燈還亮。
他走過去牽起她的手,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肌膚,心跳得像擂鼓。
交換戒指時,她的指尖輕輕顫抖,低聲說“我願意”,聲音細若蚊吟,卻清晰地敲在他心上。
婚後的日子像浸在蜜裏。
清晨醒來,她總是窩在他懷裏,頭發亂糟糟地蹭着他的脖頸。
周末兩人窩在沙發上看電影,她會枕着他的腿,不知不覺就睡過去,呼吸均勻得像春日的風。
再後來,她手裏捏着張化驗單,紅着眼圈撲進他懷裏,聲音帶着哭腔又藏不住雀躍:“孟江嶼,我們有寶寶了。”
他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摟住她,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連呼吸都放輕了。
產檢的日子,他推掉所有應酬,準時陪她去醫院。
看着B超單上那個小小的孕囊,他第一次覺得語言如此匱乏,只能一遍遍地摸她的肚子,低聲說:“辛苦了”。
可懷孕帶來的不止是喜悅,她的情緒變得像夏日的天氣。
前一秒還笑着說想吃城南的糖葫蘆,下一秒就因爲他買錯了口味而紅了眼眶,眼淚啪嗒往下掉:“你根本就不上心!你是不是覺得我麻煩了?”
他慌了手腳,笨拙地給她擦眼淚,把人緊緊摟在懷裏:“是我不好,我現在就去換,你別哭,哭了我心疼。”
她卻在他懷裏掙扎,小拳頭輕輕捶着他的胸口,帶着哭腔抱怨:“腿好腫,晚上總睡不着,你還惹我……”
他任由她打着,聲音放得又輕又柔:“都是我的錯,以後我每天給你按摩腿,你睡不着我就陪你說話,說通宵都行。”
等她哭夠了,抽抽噎噎地靠在他肩上,他才鬆了口氣,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心裏又酸又軟。
原來心疼一個人,是這種既想把她揉進骨血,又怕碰碎了的感覺。
“孟總,到了。”司機的聲音將他從夢中喚醒。
孟江嶼睜開眼,窗外已是熟悉的豫園。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竟有些發燙。
車廂裏的空氣安靜得很,可剛才夢裏的場景卻異常清晰,沈清瑤笑着的臉、哭着的臉,都像刻在了心上。
他推開車門,晚風帶着涼意拂過來,才稍稍驅散了心頭的燥熱。
孟江嶼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或許未來,這個夢,並不只是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