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廣寒宮一遇,折顏心裏便時常惦念着嫦娥。他回了桃林,特意將滿園桃樹修剪得愈發齊整,又在林間辟出一方小亭,亭中置了石桌石凳,桌上常年溫着新釀的桃花醉。
這日,折顏正在亭中翻看着一卷古籍,忽覺天邊月華微動,抬眼便見一道素白身影踏着雲氣而來,正是嫦娥。她依舊是那身廣袖留仙裙,發髻鬆鬆挽着,只多了個裝着玉兔的小巧竹籃,籃子上還蓋着塊青布,想來是怕小家夥亂跑。
“折顏上神。”嫦娥落在亭前,聲音清淺,卻帶着幾分煙火氣。
折顏擱下書卷,起身時帶起一陣桃花香:“仙子倒是稀客,快請坐。”他親手爲她斟了杯桃花醉,酒液呈淡粉色,泛着細密的泡沫,“嚐嚐這個,比月宮的清茶多些滋味。”
嫦娥依言淺啜一口,只覺一股清甜混着酒香在舌尖化開,暖意順着喉嚨往下淌,竟驅散了幾分月宮帶來的寒氣。她微微睜大了眼,似是有些意外:“這酒……倒是特別。”
“喜歡便多飲幾杯。”折顏笑望着她,見她鬢邊沾了片桃花瓣,伸手想替她拂去,指尖將觸未觸時,又覺唐突,轉而拾起落在石桌上的花瓣,“你瞧這滿園桃花,比我當日說的如何?”
嫦娥環顧四周,只見粉色花海望不到邊際,風過處落英繽紛,沾了她滿身都是。連竹籃裏的玉兔都探出頭,小鼻子嗅了嗅,竟從籃子裏跳出來,追着一片飄落的花瓣跑遠了。
“比你說的還要美。”嫦娥輕聲道,眼底漾着真切的笑意,那抹笑意如同冰雪初融,讓她整個人都柔和了幾分。
折顏看着她笑,心裏像被溫水浸過,軟乎乎的。他引着嫦娥在桃林裏漫步,指給她看哪棵桃樹是他親手栽的,哪片花蔭下藏着最甜的花蜜。走到一處溪邊,溪水清澈見底,映着兩岸桃花,恍若畫中。
“這溪水是從昆侖墟引來的,冬暖夏涼。”折顏蹲下身,掬了一捧水,“你瞧,還能看見水裏的石子。”
嫦娥也蹲下身,指尖輕點水面,漾開一圈圈漣漪。陽光透過花瓣落在她臉上,她的側臉在光影中顯得格外柔和,連帶着周身的清冷都淡了許多。
玉兔不知何時跑了回來,嘴裏叼着朵半開的桃花,蹭到嫦娥腳邊,把花往她手心裏送。嫦娥笑着接過,別在耳後,轉頭看向折顏時,正對上他帶着笑意的目光,臉頰微微一熱,下意識地垂下了眼。
折顏瞧着她耳後那朵桃花,襯得她膚色愈發白皙,心裏一動,輕聲道:“仙子若喜歡,往後常來便是。這桃林的花期是用我的靈力韻養,久開不敗。”
嫦娥抬眼望他,見他眼中滿是真誠,點了點頭:“好。”
那日之後,嫦娥便時常來桃林。折顏總在亭中候着,或溫着酒,或煮着茶,有時還會烤幾只肥美的兔子(自然是別處買來的,絕不動嫦娥那只玉兔),看着嫦娥小口小口地吃,聽她講月宮裏的趣事——比如月桂樹又長高了幾尺,玉兔搗藥時總愛偷懶。
嫦娥也漸漸習慣了桃林的熱鬧。她會跟着折顏學釀酒,雖總把桃花放多了量,釀出的酒帶着點澀味,折顏也從不嫌棄;她會坐在桃樹下看書,看累了便靠着樹幹打個盹,折顏就在一旁替她擋着落在臉上的花瓣。
這日傍晚,夕陽將桃林染成金紅色,嫦娥要回月宮了。折顏送她到桃林邊緣,見她竹籃裏的玉兔睡得正香,忽然道:“明日我要去西海取些泉水,據說那裏的水釀酒最是清冽,你要不要同去?”
嫦娥望着他眼中的期待,想起這些日子在桃林的自在,輕輕“嗯”了一聲。
折顏笑起來,眼角的紋路都染上暖意:“那我明日一早來接你。”
看着嫦娥的身影消失在雲端,折顏摸了摸鼻尖,轉身時腳步都輕快了幾分。他知道,廣寒宮的清冷或許難改,但這桃林的暖意,總能一點點滲進去,就像此刻落在他肩頭的桃花,悄無聲息,卻已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