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手指觸碰到那片冰涼瓷片上的暗紅痕跡時,陳銘的心髒仿佛也跟着那痕跡的紋路蜷縮了一下。不是鐵鏽。顏色和質地都不同,更接近……氧化後的血液。他不動聲色地將瓷片塞進褲袋深處,指尖殘留的觸感卻揮之不去,像一根無形的刺。

房間裏的氣氛暫時鬆弛下來。李博文癱在牆根,似乎累得連恐懼的力氣都沒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林萱跪在王師傅身邊,專注地調整着輸液管的速度,又用找到的相對幹淨的溼紗布(用藥用蒸餾水蘸溼)輕輕擦拭他滾燙的額頭。昏黃的手電光籠着她半邊側臉,映出緊抿的唇線和眉宇間化不開的憂慮。

老趙在對面角落坐下,卸下那個鼓鼓囊囊的工具包,發出沉悶的“咚”聲。他掏出半塊壓縮餅幹,就着水壺小口小口地啃着,目光低垂,像是在研究地面上某粒灰塵的形狀。偶爾,他的眼梢會極快地、不易察覺地掃過房間裏的其他人,尤其是在陳銘和林萱身上停留片刻,然後迅速收回。

陳銘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着眼睛,像是累極了在假寐。但全身的感官都調動起來,耳朵捕捉着每一絲聲響——林萱手中紗布摩擦皮膚的細微沙沙聲,李博文喉嚨裏偶爾溢出的、睡夢般的嗚咽,老趙咀嚼餅幹時輕微的“咯吱”聲,以及……那台靜靜立在牆角的、蒙塵的舊吸塵器方向。

那裏太安靜了。連灰塵落下的聲音都聽不到。

時間在地下失去了意義,只有手表指針麻木地一格一格跳動。估摸着外面天色該亮了,但在厚厚的地層和混凝土之下,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手電光暈開的一小團慘白。

“水不多了。”林萱忽然低聲說,晃了晃手裏的水壺,“王師傅需要補充液體,我們自己也必須保證最低限度的飲水。還有食物,壓縮餅幹只剩五包,省着吃也只夠兩天。”

現實的問題冰冷地砸在每個人心頭,剛剛因爲找到一個相對安全落腳點而泛起的一絲微弱安全感,瞬間被戳破。

李博文猛地抬起頭,臉上又浮現出那種熟悉的驚恐:“那……那怎麼辦?我們會不會餓死在這裏?”他的聲音在狹窄空間裏激起輕微的回音,顯得格外刺耳。

老趙停止咀嚼,抬起眼皮,慢吞吞地說:“下面……有些地方,以前施工的時候,留下過一些桶裝水,不知道還有沒有。食物……難。但醫院廚房和地下小賣部的倉庫,都在上面。”他用下巴往上指了指,意思不言而喻——上面是喪屍橫行的地獄。

上去找補給,九死一生。困守在這裏,坐吃山空,慢性死亡。

“王師傅的情況暫時離不開人,需要有人守着。”陳銘睜開眼,聲音平穩,壓下心頭同樣滋長的焦慮,“我們必須分頭行動。一組留守,照顧傷員,一組出去尋找補給和探路。”

“我跟陳醫生出去!”李博文幾乎是立刻喊道,臉上帶着一種急於逃離這壓抑空間、又或許是想證明自己有用的急切。

林萱看了陳銘一眼,欲言又止。她顯然不放心陳銘只帶着李博文這個半大孩子出去冒險。

“不。”陳銘搖頭,目光落在老趙身上,“趙師傅熟悉管道,探路和尋找可能存在的儲水點,需要他。李博文,你留下,幫林護士照顧王師傅,也需要有人守着這裏。”他頓了頓,補充道,“你力氣小,出去遇到情況反而容易拖累。”

這話說得直白,李博文臉漲紅了,想反駁,卻又說不出話,最終頹然地低下頭。

老趙沒什麼表示,只是默默地將最後一點餅幹塞進嘴裏,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行。什麼時候走?”

“再休息半小時,我們輕裝出發,只帶武器和少量水,目標明確:一是找水,二是摸清從這條管道有沒有可能通往廚房或小賣部倉庫附近相對安全的路徑,不硬闖。”陳銘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酸痛的四肢,從背包裏拿出那台老式收音機,遞給林萱,“每隔一段時間,試着調一下台,雖然希望渺茫……但萬一有官方消息。”

林萱接過冰冷的收音機,點了點頭,眼神復雜:“小心。安全第一。”

半小時後,陳銘和老趙準備就緒。陳銘背着消防斧,腰側插着醫用剪刀和那柄小巧但結實的撬棍。老趙依舊背着他的大工具包,手裏握着那根磨尖的鐵釺。兩人各自帶了一小瓶水。

“我們盡量在四小時內返回。”陳銘對林萱和李博文交代,“如果超過六小時沒回來……你們自己決定下一步。”他沒說“決定”什麼,但所有人都明白。

林萱用力點頭,李博文則臉色發白。

陳銘最後看了一眼昏睡的王師傅,轉身,拉開了那扇鏽蝕的鐵門。門外,管道深處那永恒的黑暗和潮溼的黴味再次涌來。

老趙率先側身鑽了出去,陳銘緊隨其後,反手輕輕帶上門,但沒有插死,留了一條縫隙。

“往這邊。”老趙低語,走向與來時不同的另一條岔路。這條管道更加狹窄低矮,有些地方需要彎腰才能通過。管壁上凝結着冰冷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來,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陳銘緊跟着,手電光謹慎地掃過前方和兩側。管道裏異常安靜,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在逼仄的空間裏回蕩,被扭曲放大,顯得有些詭異。

走了大約十分鍾,前方出現了一個稍微開闊的岔路口,三條黑黢黢的管道像怪物的咽喉一樣張着。老趙在岔路口停下,蹲下身,用手電照了照地面,又摸了摸牆壁。

“這裏。”他指着其中一條管道,“往下走,有個舊的設備基礎坑,以前施工隊在那裏存放過材料和水。很久沒去過了,不知道還有沒有。”

“你確定?”陳銘問。這條管道看起來比另外兩條更潮溼,地面甚至有些滑膩的青苔。

“記得路。”老趙簡單回答,率先走了進去。

陳銘跟入。這條管道坡度向下,越走越溼滑,空氣也更加陰冷。管道壁上開始出現大片的滲水痕跡,有些地方糊着厚厚的、墨綠色的苔蘚,散發出一種水生植物腐爛的腥氣。腳下不時踩到滑膩的東西,讓人心裏發毛。

又走了幾分鍾,前方手電光照射的盡頭,隱約出現了一個向下的方形洞口,有鐵梯扶手露出邊緣。

“就是下面。”老趙說着,走到洞口邊,向下照了照。下面很深,黑乎乎的,看不真切,只有隱約的水面反光。

“我先下。”陳銘攔住他,將手電咬在嘴裏,雙手抓住冰冷溼滑的鐵梯,小心翼翼地向下爬去。鐵梯鏽蝕嚴重,每一級都搖晃着發出“嘎吱”的呻吟,鐵鏽簌簌落下。下面的溼冷空氣撲面而來,帶着濃重的鐵鏽和淤泥味道。

爬了大概兩層樓高度,腳底踩到了實地——不是水泥地,而是鬆軟、泥濘的……沉積物?手電光向下照去,陳銘心裏一沉。

這裏確實是一個巨大的、廢棄的設備基坑,面積比上面的工具間大好幾倍。但此刻,基坑底部積了半尺深的污水,顏色渾濁發黑,水面上漂浮着油污、塑料袋、腐爛的不知名雜物。靠牆的地方,堆着幾個鏽穿了底的鐵皮桶,還有一些朽爛的木板和麻袋,顯然已經被積水浸泡了不知多久。別說桶裝水,這裏連一滴幹淨的水都不可能找到。

“媽的,怎麼積了這麼多水?”老趙也從上面爬了下來,踩在泥濘的邊緣,皺眉看着眼前的景象,低聲咒罵了一句,“上次來還沒這樣……可能是哪裏的排水管堵了,或者……”他沒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上面樓體可能出現了結構性損壞,導致滲漏加劇。

希望落空。陳銘的心情也沉入谷底。他用手電仔細掃視這個污水坑,試圖找到哪怕一點點有用的東西,但除了垃圾就是鏽蝕的廢鐵。

就在他準備放棄,招呼老趙返回時,手電光無意中掃過對面坑壁靠近水面的一個角落。那裏,污水與牆壁的交界處,淤泥似乎被什麼東西翻動過,露出一小塊相對“幹淨”的、顏色不同的區域。而在那片區域的邊緣,半埋在黑色的淤泥裏,似乎有一個……塑料袋的角?

顏色是常見的藍白色,像是那種大號加厚的垃圾袋。

在這種地方,一個看起來相對“新鮮”的塑料袋?陳銘心頭微動。他示意老趙注意警戒,自己則小心翼翼地沿着坑壁邊緣,盡量避開深水區,向那個角落挪去。

泥濘吸扯着他的鞋子,每一步都陷下去,發出“噗嘰”的聲響。污水的惡臭愈發濃烈。

靠近了。手電光聚焦。

沒錯,是一個厚實的藍色塑料袋,大半埋在烏黑的淤泥裏,只露出一角。袋子鼓鼓囊囊,封口處用黃色的塑料扎帶捆了好幾圈,捆得很緊,很專業的樣子,不像是隨意丟棄的垃圾。

陳銘用撬棍小心地撥開袋子周圍的淤泥,試圖將它勾出來。袋子比想象中沉。他手上加力。

“譁啦——”

袋子被從淤泥裏拖出一半,帶起一片污水。與此同時,袋口因爲拉扯稍微鬆動了一些,露出了裏面東西的一小部分。

是……包裝袋?塑料包裝,印着模糊的字體和圖案。陳銘用撬棍尖輕輕挑開袋口。

手電光下,他看到了一排排整齊碼放的、銀色錫紙包裝的……壓縮餅幹?還有旁邊露出的,似乎是真空包裝的滷蛋?以及一些看不清具體是什麼的、用透明塑料密封的小包裝物品。

食物!而且是密封完好的、未變質的應急食品!

陳銘的心髒猛地一跳。他立刻環顧四周,尤其是頭頂他們下來的洞口和這個污水坑的其他入口。寂靜無聲,只有污水微微蕩漾。

“老趙,過來幫忙!”他壓低聲音喊道。

老趙也看到了袋子裏的東西,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被一種復雜的、難以解讀的情緒取代。他沒有多問,立刻踩着泥濘過來,兩人合力,將這個沉重的塑料袋從淤泥裏完全拖了出來,拉到相對幹燥一點的坑壁邊緣。

袋子很大,分量不輕。陳銘用剪刀小心地剪開扎帶,打開袋口。

裏面東西碼放得非常整齊,種類繁多:幾十包不同口味的軍用壓縮餅幹(雖然過期了幾個月,但在這種環境下絕對是珍饈),幾十個真空滷蛋和真空包裝的雞腿,十幾包牛肉幹和豬肉脯,好幾包獨立包裝的鹽和糖,甚至還有幾盒火柴、幾卷防水膠布、兩把多功能折疊刀、幾個防風打火機、幾包淨水藥片、以及……一個用防水油布包裹着的、巴掌大的硬殼筆記本。

這絕不是施工隊留下的材料,更不可能是無意中遺落的垃圾。這是一個精心準備、刻意隱藏的應急儲備點!

誰會在這裏藏這些東西?爲什麼?

陳銘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他立刻拿起那個油布包裹的筆記本,擦掉表面的泥水,快速翻開。

筆記本前面幾頁是空白的。翻到中間,開始出現字跡。字跡有些潦草,用的是藍色圓珠筆,有些地方被水浸過,字跡洇開,但大部分還能辨認。

“……3月15日,老劉說最近不太對勁,急診送來的幾個病人症狀很邪門,像狂犬病,又不像。院裏讓保密……”

“……3月22日,倉庫又丟了一批防護服和消毒劑,監控什麼都沒拍到,鬼知道是誰拿的。後勤處那幫人整天神神秘秘……”

“……4月5日,越來越不對了。聽說鄰市也有了。晚上值班,總能聽到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管道裏爬?我可能是太緊張了……”

“……4月10日,不能再等了。我把東西分批藏到這裏。這裏沒人知道,連老趙都只曉得有個舊水坑。萬一……萬一真出了什麼事,這裏或許能撐幾天。但願用不上……”

字跡到這裏中斷了。後面幾頁是空白。

陳銘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手心裏瞬間沁出冷汗。他猛地抬頭,看向站在旁邊、正低頭看着袋子裏食物、臉色在昏暗光線下晦暗不明的老趙。

筆記本裏提到了“老趙”!而且,藏東西的人知道這個水坑,還特意提到“連老趙都只曉得有個舊水坑”!

這個老趙,顯然不是他自己所說的,僅僅是個普通的、被困後偶然發現藥庫的管道維修工!他認識這個藏東西的人,甚至可能知道這個儲備點的存在!

那他爲什麼之前不說?爲什麼帶他們來這個積滿污水、看似毫無希望的地方?是巧合?還是……有意爲之?

電光石火間,陳銘想到了工具間角落那個帶着可疑血跡的碎瓷片,想到了老趙異常熟悉地下管道的表現,想到了他那過於順理成章的鎮定……

一股寒意順着脊椎猛然竄上頭頂。

而就在這時,一直低頭看着袋子的老趙,似乎感應到了陳銘的目光,緩緩抬起了頭。

他的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甚至可以說很平靜。但在手電光從下往上照射形成的陰影裏,他那雙平時顯得有些渾濁的眼睛,此刻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映着冰冷的光。

他看着陳銘,看着陳銘手中那個打開的筆記本,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扯動了一下。

然後,他用那帶着濃重鼻音、此刻聽起來卻異常清晰的嗓音,慢慢地說:

“陳醫生,找到好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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