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通風口的黑暗比藥庫裏的昏暗更加濃稠,帶着一種陳年灰塵、鐵鏽和難以名狀的潮溼黴爛混合的氣味,如同實質般撲面而來。手電光在這裏顯得格外微弱,只能勉強切開前方幾米的混沌,光線邊緣迅速被更深沉的幽暗吞噬。

老趙在前面帶路,他的動作確實熟練。他沒有爬向李博文他們下來的那條水平管道,而是帶着陳銘向下,鑽進一個角度陡峭、僅容一人通過的垂直檢修井。生鏽的鐵梯在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每一次踩踏都讓人心驚膽戰,生怕哪一級會突然斷裂。冰冷的金屬棱角硌得手掌生疼,指尖之前被玻璃劃破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向下爬了大約兩層樓的高度,腳下終於踩到了實地——一條更加寬闊、但極其低矮的橫向管道。管道頂部布滿了粗大的鑄鐵水管和包裹着破損保溫層的蒸汽管,有些地方還在緩慢地滲着水滴,發出“嘀嗒、嘀嗒”單調而瘮人的聲音。地面是粗糙的水泥,有些地方積着淺淺的、散發異味的水窪。空氣幾乎不流動,悶熱潮溼,呼吸都帶着粘滯感。

“這邊。”老趙的聲音在密閉空間裏帶着嗡嗡的回響,他指了指左側一個更幽深的岔口。他沒有打開自己的照明設備,似乎完全依賴陳銘的手電,這既可能是爲了省電,也可能是一種不引人注目的習慣。

陳銘緊隨其後,神經緊繃到了極點。這裏的環境比藥庫惡劣得多,視野極差,任何拐角都可能藏着致命的威脅。消防斧握在手中,斧刃上幹涸的血跡在昏暗光線下呈現出暗沉的色澤。

管道並非筆直,蜿蜒曲折,岔路繁多,如同地下蟻穴。老趙卻走得毫不猶豫,偶爾會停下來,側耳傾聽片刻,用手摸摸管壁上某個不起眼的標記(似乎是以前檢修時留下的粉筆劃痕,或是用工具敲擊出的特定凹陷),然後繼續前進。他的沉默和熟練,在賦予陳銘一絲方向感的同時,也加深了那種莫名的疏離和警惕。

越往深處走,周圍越安靜。地面上層隱約傳來的撞擊聲、嘶吼聲,在這裏被厚重的水泥和泥土隔絕,只剩下他們自己的呼吸聲、腳步聲、以及無處不在的滴水聲。這種絕對的、壓抑的寂靜,反而比喧囂更令人不安。

“快到了。”老趙忽然低聲說,停下腳步。前方管道變寬,形成了一個類似小廳的空間,手電光照去,能看到盡頭有一扇緊閉的、鏽跡斑斑的鐵門。門上沒有窗戶,只有一個簡單的插銷,門邊散落着幾個空油漆桶和破爛的掃把。

就是這裏?那個廢棄的清潔工具間?

陳銘沒有立刻上前,而是用手電仔細掃視周圍環境。這個小廳連接着至少三條不同的管道岔路,黑黢黢的洞口不知通向何方。地面相對幹燥,牆角堆着些朽爛的木質拖把杆。空氣裏的黴味更重,但似乎沒有新鮮的血腥或腐臭。

“你確定是這裏?”陳銘問,目光銳利地掃過老趙的臉。

老趙點頭,指了指門上方一個幾乎被鏽蝕覆蓋的模糊銘牌:“‘雜儲-4’,沒錯,就是這兒。我以前來取過幾次備用零件,裏面不大,但門結實。”

陳銘示意老趙留在原地,自己緩步上前,先側耳貼在冰冷的鐵門上聽了聽。裏面沒有任何聲音。他輕輕拉動插銷——沒有上鎖。鐵門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向內打開一條縫隙。

一股更加陳腐的、帶着灰塵和淡淡油漆稀釋劑味道的空氣涌出。手電光射入。

房間確實不大,大約只有藥庫緩沖間的一半。靠牆是幾個空蕩蕩的鐵架子,地上堆着一些報廢的燈具、幾卷髒污的舊電線、幾個空的化學藥劑桶(標籤模糊),角落裏甚至還有一台老掉牙的、蓋着防塵布的吸塵器。沒有窗戶,只有牆上一根裸露的、早已斷電的電線垂掛下來。地面幹燥,除了積塵,沒有看到明顯的血跡或搏鬥痕跡。

看起來……似乎真的安全。

陳銘走進房間,仔細檢查了每一個角落,包括鐵架子後面和那堆雜物下方。沒有隱藏的威脅,也沒有其他出口。門是唯一的進出口,只要守住這裏,確實比藥庫那個有多個潛在入口(通風口、管道)的地方更容易防守。空間雖然狹窄,但擠下五個人(包括傷員)勉強夠用,關鍵是幹燥,對王師傅的傷口恢復有利。

“怎麼樣?”老趙在門口探頭問道,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暫時看起來可以。”陳銘沒有把話說滿,“我們回去,通知他們準備轉移。搬運傷員需要非常小心,你熟悉下面的路,負責在前面探路和清除可能的障礙。我和李博文負責抬王師傅,林萱負責警戒後方和攜帶部分重要物資。”

老趙立刻點頭:“好,聽你安排。這條路我熟,盡量找平穩的地方走。”

兩人不再耽擱,迅速按原路返回。回去的路感覺比來時更快,或許是因爲目標明確。但陳銘心中的那絲疑慮並未消除。老趙對地下管道的熟悉程度超乎尋常,簡直像是生活在這裏的老鼠。他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管道維修工?

回到藥庫通風口下方,陳銘按照約定,用消防斧的斧柄在鐵梯上輕輕敲擊——三長,兩短。

很快,上面傳來回音,也是三長兩短的敲擊聲。林萱他們還在,情況正常。

爬上通風口,回到藥庫,林萱和李博文立刻迎了上來,臉上都帶着緊張和詢問。

“找到了一個地方,比這裏隱蔽,更幹燥,只有一扇門,易守難攻。空間小點,但夠用。”陳銘言簡意賅,“準備轉移。把最重要的藥品、水、食物,還有那台小收音機帶上,其他累贅的東西全部放棄。林萱,你再檢查一下王師傅的情況,確保他能經受住搬運。”

林萱立刻去查看王師傅。李博文則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把陳銘指明的東西塞進背包和帆布袋。老趙也默默地幫忙,將他之前撿拾的一些零件和餅幹裝進自己的工具包。

林萱很快回來,面色凝重:“王師傅情況基本穩定,但體溫還在38.5℃左右,意識時清醒時迷糊。搬運必須極度平穩,骨折處不能再受任何外力。我已經給他加了止痛和鎮靜,希望能撐過去。”

“用那個帆布和拖把杆做個簡易擔架。”陳銘指着之前找到的帆布和幾根相對結實的木質拖把杆(藥庫裏有備用的清潔工具),“李博文,你和趙師傅一起做。要牢固。”

兩人立刻動手。老趙手很巧,很快用找到的繩索和膠帶將帆布固定在兩根拖把杆上,做了一個雖簡陋但看起來還算結實的擔架。

一切準備就緒。每個人身上都背了些東西。陳銘和林萱將昏睡的王師傅小心翼翼地挪到擔架上,用剩餘的繃帶將他身體和傷腿簡單固定在擔架上,避免滑動。

“我在最前面探路,陳醫生和李小弟抬擔架中間,林護士斷後,注意後方和兩側動靜。”老趙主動分配了隊形,看起來合情合理。

陳銘沒有反對,只是深深看了老趙一眼:“出發。”

隊伍再次潛入那個垂直檢修井,這一次,速度慢得多,也艱難得多。抬着擔架在狹窄陡峭的鐵梯上向下移動,幾乎是一場折磨。陳銘和李博文在前,老趙在後搭手,三人必須協同一致,任何一點失誤都可能導致擔架傾覆,給王師傅帶來災難性後果。林萱跟在最後,手持扳手,緊張地觀察着上下左右。

短短十幾米的高度,花了將近二十分鍾。下到橫向管道後,抬着擔架在低矮、不平、有時還有積水的通道中前進,更是步步維艱。每個人都汗流浹背,氣喘如牛。王師傅在顛簸中發出痛苦的呻吟,即使有藥物作用,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老趙確實選了一條相對“好走”的路,避開了幾個大的水窪和倒塌的管道障礙,但環境的惡劣依舊超出了想象。黑暗中,只有陳銘手中的手電提供着唯一的光源,光束隨着他們的動作劇烈晃動,將管道壁上扭曲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如同群魔亂舞。

不知走了多久,也許只有幾百米,卻感覺像跋涉了數公裏。就在陳銘感覺手臂快要麻木,李博文已經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前方帶路的老趙低聲道:“到了,前面拐彎就是。”

拐過那個熟悉的彎道,手電光再次照見了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以及門口散落的雜物。

“快,進去!”陳銘咬牙道。

老趙率先沖過去,用力拉開鐵門。陳銘和李博文抬着擔架,幾乎是踉蹌着沖進了那個狹小的房間。林萱緊隨而入,反手立刻將鐵門關上,插好插銷。

幾個人再也支撐不住,將擔架小心放在相對幹淨的地面後,全都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肺部火辣辣地疼。汗水浸透了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冰冷粘膩。

小小的工具間裏,瞬間充滿了濃重的汗味和喘息聲。但相比外面管道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未知,這四面有牆、頭頂有頂、只有一扇門的小空間,確實帶來了短暫的安全感。

陳銘掙扎着坐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王師傅的情況。固定還算完好,王師傅臉色蒼白,但呼吸尚存,傷口處的紗布沒有新的血跡滲出。他稍微鬆了口氣。

林萱也緩過勁來,立刻開始檢查王師傅的生命體征,重新調整靜脈輸液(轉移前改爲了便攜式軟袋)。李博文靠在牆上,眼神渙散,似乎還沒從剛才的驚險跋涉中回過神來。老趙則默默地走到角落裏,放下工具包,掏出一塊髒兮兮的布擦着臉上的汗和油污。

陳銘靠着牆,用手電再次仔細掃視這個新據點。和之前探查時一樣,空蕩,陳舊,但確實沒有發現新的威脅。他將消防斧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對林萱說:“你先照顧王師傅,整理一下藥品。我和趙師傅檢查一下房間,看看有沒有我們能用的東西,或者……隱患。”

林萱點頭。陳銘站起身,示意老趙一起。

他們檢查了那幾個空鐵架,除了灰塵一無所有。翻看了一下那堆報廢的燈具和舊電線,沒什麼價值。倒是那幾個空的化學藥劑桶,雖然空了,但桶身還算堅固,陳銘覺得或許可以用來儲水(如果能找到水源的話),或者作爲簡易的容器。

當陳銘走到牆角那台蓋着防塵布的老式吸塵器旁邊時,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硬物,發出“咔嚓”一聲輕響。他移開腳,用手電照去。

是一小塊白色的東西,半埋在灰塵裏。他彎腰撿起。

是一小片碎裂的陶瓷,邊緣鋒利,上面似乎還有一點暗紅色的……痕跡?像是幹涸的血跡,又像是鐵鏽。但陶瓷本身很幹淨,不像是這裏原有的破爛。

他心中一動,用手電仔細照射吸塵器周圍的地面。灰塵很厚,但隱約能看到一些凌亂的、被拖拽過的模糊痕跡,從門口方向延伸過來,消失在吸塵器後面。

“趙師傅,”陳銘不動聲色地叫了一聲,“你之前來取零件的時候,這裏……也這麼亂嗎?這台吸塵器一直在這裏?”

老趙正在查看牆上的電線,聞言轉過頭,目光掃過陳銘手中的瓷片和地面,臉上沒什麼特別表情:“差不多吧,一直都是堆破爛的地方。吸塵器?好像是在,醫院早不用這種老古董了,扔這兒不知道多少年了。”

他的回答沒有破綻。但陳銘看着手中那片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帶着可疑痕跡的碎瓷片,再看向那台靜靜矗立在角落、覆蓋着灰塵的舊吸塵器,心裏那根警惕的弦,再次繃緊了。

這個看似安全的“新家”,或許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而老趙,這個帶他們來到這裏的管道維修工,他身上是否也如同這地下迷宮一樣,藏着不爲人知的暗道和秘密?

陳銘將碎瓷片悄悄塞進口袋,沒有聲張。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王師傅需要穩定,隊伍需要休整。但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在這幽閉黑暗的地下,信任,成了比食物和水更奢侈、也更危險的東西。

他走回王師傅身邊坐下,閉上眼睛,看似休息,耳朵卻捕捉着房間裏的每一點動靜——林萱整理藥品的窸窣聲,李博文壓抑的咳嗽,老趙在角落裏輕微的呼吸聲,以及……門外管道深處,那永恒不變的、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滴水聲。

嗒。嗒。嗒。

每一聲,都像是敲在逐漸凝固的生存希望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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