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暴雨傾盆。
陳家別墅的書房裏，只開着一盞復古的黃銅台燈，在紅木書桌上投下一圈昏黃的光暈。陳建國獨自坐在寬大的皮質扶手椅裏，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燈光下微微晃動。窗外，閃電如銀蛇般撕裂夜空，雷聲滾滾而來，卻蓋不住他內心翻騰的驚濤駭浪。
"砰"的一聲，酒杯被重重砸在桌面上，酒液四濺。
"混賬東西！"陳建國猛地站起身，在書房裏來回踱步，皮鞋踩在名貴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的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起，腦海中不斷回放着今天發生的一幕幕。
那個他精心培養了十八年的養子，那個總是溫順謙和、品學兼優的陳軒，竟然在背地裏做出這等齷齪事！栽贓陷害、暗中調查家族財務、私聯小股東...每一樁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臉上。
更讓他痛心的是，這一切都被趙德明看在眼裏。想到老友臨走時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陳建國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他陳建國在商界摸爬滾打幾十年，什麼風浪沒見過，卻在自家後院翻了船。
"我真是瞎了眼！"他狠狠一拳捶在書架上，震得幾本書籍滑落在地。
就在這時，書房門被輕輕推開。李婉端着一杯熱茶站在門口，眼睛紅腫，顯然剛哭過。
"建國，"她的聲音帶着哽咽，"別生氣了，喝點茶吧。"
陳建國猛地轉身，怒火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出口："不生氣？我怎麼能不生氣！我陳建國的臉今天都被丟盡了！你知不知道趙德明會怎麼想？這事要是傳出去，我們陳家就成了整個圈子的笑柄！"
李婉被他吼得瑟縮了一下，眼淚又涌了上來："可是...可是軒軒他只是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陳建國冷笑一聲，"錄音裏說得清清楚楚，他早就開始暗中調查家族財務了！這是一時糊塗？這是處心積慮！"
他大步走到李婉面前，聲音因憤怒而顫抖："還有你！都是你一直慣着他！從小到大，他要什麼你給什麼，現在好了，養出個白眼狼！"
李婉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我...我只是想對他好一點...他畢竟是我們養了十八年的孩子啊..."
"養了十八年？"陳建國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帶着深深的疲憊，"可他現在卻在算計我們親生的兒子！"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李婉心上。她踉蹌着後退一步，靠在門框上，泣不成聲。
窗外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將書房照得亮如白晝。在那一瞬間，陳建國清楚地看到了妻子臉上的痛苦和絕望。
他長嘆一聲，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瓢潑的大雨。雨點猛烈地敲擊着玻璃，仿佛要擊碎這棟豪宅虛假的平靜。
"婉柔，"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你還記得十八年前，小默失蹤的那天嗎？"
李婉的身體明顯僵硬了。
"那天也是這樣的暴雨天。"陳建國繼續說着，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你帶着小默去商場，只是轉身付個錢的工夫，孩子就不見了。我們在監控裏看到那個戴着帽子的女人抱走了他，卻怎麼也找不到他們的蹤跡。"
李婉的哭聲更大了，她捂住臉，肩膀劇烈地顫抖着。
"這十八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在想，如果當時我能多派幾個人跟着你們，如果我能早點趕到商場，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陳建國的聲音帶着深深的愧疚，"可是現在，我們找回了兒子，卻讓他面對這樣的局面..."
他突然轉身，眼中閃爍着復雜的光芒："你知道嗎？今天小默拿出錄音筆的那一刻，我在他臉上看到了我年輕時的影子。那種不屈，那種堅韌，那種即使面對千軍萬馬也絕不低頭的倔強..."
李婉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着丈夫。
"可是我們呢？"陳建國的聲音突然激動起來，"我們給了他什麼？一個被寵壞的養子處處與他作對，姐姐們對他冷眼相待，連我們這兩個做父母的，都沒有給他應有的信任和支持！"
他走到書桌前，拿起一個相框。照片裏是剛滿周歲的陳默，被他抱在懷裏，笑得天真爛漫。
"我們欠他的，何止是十八年的養育之恩？我們欠他一個家，欠他一份毫無保留的親情，欠他一個公平的對待！"
李婉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上，放聲痛哭："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建國，軒軒也是我們的孩子啊...這十八年來，是他陪着我們度過最艱難的日子，是他給了我們活下去的勇氣..."
"但他不是我們的親生兒子！"陳建國厲聲打斷她，"而且他現在正在傷害我們的親生兒子！"
這句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入李婉的心髒。她蜷縮在地上，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陳建國看着妻子痛苦的模樣，心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取代。他走到李婉身邊，蹲下身，輕輕將她摟入懷中。
"婉柔，"他的聲音柔和了許多，"我知道你心疼軒軒，畢竟養了十八年，就是養只寵物也有感情。但是你要明白，繼續縱容他，不僅會害了小默，最終也會害了軒軒自己。"
李婉靠在他懷裏，抽泣着說："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難道要把軒軒趕出去嗎？"
陳建國沉默了片刻，緩緩搖頭："現在還不行。軒軒畢竟在我們身邊長大，突然把他趕出去，外界會怎麼想？而且..."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而且我懷疑，軒軒背後可能有人指使。"
李婉猛地抬起頭："什麼意思？"
"一個二十二歲的年輕人，怎麼可能有如此縝密的心思？暗中調查家族財務，聯系小股東，這些不是一個普通大學生能想到的。"陳建國的眼神變得銳利，"我懷疑，有人在利用軒軒對付我們陳家。"
雨聲漸歇，書房內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李婉偶爾的抽泣聲打破這份寧靜。
就在這時，書房門被輕輕敲響。
"爸，媽，你們在裏面嗎？"是陳夢的聲音。
陳建國和李婉對視一眼，迅速整理好情緒。
"進來。"陳建國沉聲道。
陳夢推門而入，她已經換上了家居服，但臉上依然帶着工作時的嚴肅表情。
"爸，媽，"她看了一眼父母通紅的眼睛，明智地沒有多問，"我剛才接到王助理的電話，說趙總在回去的路上給他發了條信息。"
"什麼信息？"陳建國立即問道。
陳夢深吸一口氣："趙總說，他注意到最近有幾個境外賬戶在悄悄收購我們集團的散股，雖然數量不多，但動作很專業。他建議我們提高警惕。"
陳建國的臉色頓時變得凝重："境外賬戶..."
"還有，"陳夢繼續說道，"二叔今天下午給我打了個電話，旁敲側擊地問起小默的事，特別是他在公司的安排。"
陳建國的眼睛微微眯起："陳建明？他怎麼會突然關心起小默？"
陳夢搖頭："我不確定，但總覺得有點蹊蹺。"
書房內再次陷入沉默。窗外的雨已經完全停了，月光透過雲層的縫隙灑落下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李婉突然站起身，擦幹眼淚，聲音雖然還帶着哽咽，卻異常堅定："建國，不管怎麼樣，我們要保護好小默。這十八年，我們已經虧欠他太多了。"
陳建國看着妻子，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他點點頭，轉向陳夢："明天一早，你安排一下，我要見見那幾個最近接觸過軒軒的小股東。"
"好的，爸。"陳夢應道，隨即猶豫了一下，"那...軒軒那邊..."
陳建國的眼神冷了下來："先讓他待在房間裏反省。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他出門，也不準任何人去看他。"
陳夢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書房。
書房裏又只剩下陳建國和李婉兩人。月光越來越亮，將房間照得半明半暗。
"婉柔，"陳建國輕聲說，"你還記得小默小時候最喜歡什麼嗎？"
李婉愣了一下，隨即眼中泛起溫柔的光芒："記得...他最喜歡那個小木馬，你從德國給他帶回來的。每天都要騎着它在花園裏轉圈，笑得特別開心..."
她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可是那個木馬，在他失蹤後不久，我就讓人收起來了...我受不了每天看着它..."
陳建國握住她的手："明天讓人找出來吧，洗幹淨，放在他房間裏。"
李婉的眼淚又涌了上來，但這次，她的嘴角卻帶着一絲微笑："好，我明天就去找。"
夫妻倆相視無言，卻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決心。
就在這時，樓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重物倒地的聲音。
陳建國和李婉同時一驚，急忙沖出書房。
聲音是從陳軒的房間傳來的。
當陳建國推開陳軒的房門時，看到的是一片狼藉。書架被推倒在地，書籍散落得到處都是。陳軒站在房間中央，胸口劇烈起伏，眼中布滿血絲。
"軒軒，你幹什麼？"李婉驚叫道。
陳軒猛地轉頭，眼神瘋狂而絕望："你們是不是打算把我趕出去？是不是？就因爲那個野種回來了，你們就不要我了？"
"放肆！"陳建國厲聲喝道，"誰允許你這麼說話的？"
"我說錯了嗎？"陳軒冷笑着，"你們現在眼裏只有那個陳默！我在這個家十八年，還不如他回來十八天！"
李婉痛心地看着他："軒軒，你怎麼能這麼說？爸爸媽媽對你怎麼樣，你心裏不清楚嗎？"
"清楚？我當然清楚！"陳軒的聲音帶着哭腔，"你們現在恨不得我從來沒在這個家存在過！好給你們的親生兒子騰位置！"
陳建國看着養子扭曲的面容，心中最後的一絲溫情也消失了。他冷冷地說："如果你繼續這樣不知悔改，那就別怪我不講情面。"
陳軒愣住了，他似乎沒料到陳建國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狠狠地瞪着陳建國，眼神中充滿了怨恨。
陳建國不再看他，轉身對聞聲趕來的傭人說："把房間收拾幹淨。沒有我的允許，少爺不準離開這個房間一步。"
說完，他拉着李婉轉身離開，留下陳軒一個人站在廢墟中，眼神陰鷙得可怕。
回到臥室，李婉終於崩潰大哭："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們一家人，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陳建國輕輕拍着妻子的背，目光卻透過窗戶，望向陳默房間的方向。那裏亮着溫暖的燈光，在這個風雨過後的夜晚，顯得格外寧靜。
他知道，這場家庭的風暴才剛剛開始。而接下來要面對的，可能是更加激烈的沖突。
因爲明天，三個女兒將會聯合起來，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弟弟，發出最尖銳的質問。
下一章：三個姐姐的聯合質問
（第七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