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沈微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又在下一秒瘋狂地逆流沖上頭頂,帶來一陣劇烈的眩暈。她扶着冰冷的書桌邊緣,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並購沈氏企業?
這六個字,像淬了劇毒的冰錐,帶着毀滅一切的溫度,狠狠鑿穿了她的眼球,直刺入她毫無防備的心髒,將她所有的認知和僅存的自尊,碾得粉碎!
替身……原來,她連一個純粹的、情感上的替身都不配是?
她顫抖着手,幾乎是憑借着本能,將那份《“星光”項目商業計劃書》從抽屜裏拿了出來。厚重的文件,此刻在她手中重若千鈞,冰冷的紙張邊緣硌着她的指尖,傳來細微的刺痛。
她深吸了一口氣,那口帶着雪鬆香氣的空氣,此刻聞起來卻充滿了陰謀和算計的味道,讓她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翻開扉頁,目錄清晰地列着項目概述、市場分析、目標公司評估(沈氏企業)、並購策略、整合計劃、風險控制……每一項,都像是一把精心打磨的手術刀,精準地對準了她父親苦心經營多年的公司。
她強迫自己看下去,目光掠過那些冰冷的數字、圖表和專業術語。
“目標公司(沈氏)因近期重大投資失誤,陷入流動性危機,估值處於歷史低位,爲戰略性並購提供絕佳窗口期……”
“聯姻是獲取沈氏內部信息、降低其防備心理、並確保並購過渡期穩定的關鍵策略。通過與沈氏唯一繼承人沈微建立婚姻關系,可有效麻痹沈明軒(其父),便於我方進行資產核查與債務評估……”
“利用婚姻關系,逐步滲透沈氏董事會,通過關聯交易及資金運作,引導其進一步依賴陸氏輸血,最終在合適的時機,以債務重組或低價增發方式,完成絕對控股……”
一行行,一頁頁,字字清晰,條理分明。
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色彩,只有赤裸裸的商業邏輯和冷酷無情的掠奪計劃。
沈微的視線開始模糊,紙張上的字跡在她眼前晃動、扭曲。她仿佛能看到,陸寒辰坐在她現在的位置上,用他那雙掌控一切的手,冷靜地書寫着這份如何一步步將她家族生吞活剝的計劃。
原來,那一場“恰到好處”的相遇,那一份“雪中送炭”的婚姻協議,那看似爲她家族解決危機的資金注入……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看中的,不僅僅是她與蘇雨晴那三分相似的側臉,更是她背後那個暫時陷入困境、但底蘊猶存的沈氏企業,和她這個“唯一繼承人”的身份所帶來的便利!
她父親,那個在她面前總是強撐笑顏,背地裏卻愁白了頭發的男人,還一直對陸寒辰這個“女婿”感激涕零,以爲是他挽救了公司!他甚至在每次家庭聚會時,都語重心長地叮囑她要好好對待陸寒辰,要懂得感恩!
感恩?
感謝他處心積慮地謀劃着如何將沈家連皮帶骨地吞並嗎?
而她呢?她這一年來的小心翼翼,她的卑微愛戀,她因爲他的一個眼神、一句話而患得患失的日日夜夜……此刻看來,簡直是一場盛大而滑稽的獨角戲!
她存在的所有價值,就是一個雙重的、徹頭徹尾的笑話!
既是情感上的替身,又是商業上的棋子。
胃裏翻涌的惡心感再也壓制不住,她猛地捂住嘴,幹嘔了幾下,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只有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然後狠狠撕扯,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那種痛,遠比在錦江公館門口被羞辱時更甚,遠比聽到他說“打掉”時更絕望!這是信仰崩塌、整個世界被徹底顛覆的毀滅性疼痛。
她扶着桌子,大口地喘着氣,像是離水的魚。冰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計劃書封面上“陸氏集團”的燙金Logo,那冰冷的觸感讓她稍微找回了一絲理智。
不能慌……沈微,你不能倒下。
她猛地想起,父親前段時間還在電話裏欣喜地告訴她,陸氏又介紹了一個新的合作項目給沈氏,雖然前期投入較大,但前景很好,公司上下都很重視……
當時她還爲父親感到高興,現在想來,那恐怕又是陸寒辰計劃中的一環!是爲了讓沈氏背上更沉重的債務,或者陷入更深的依賴!
必須告訴父親!必須立刻阻止!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一道閃電,給了她一絲力量。她顫抖着手,想要將文件放回原處,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然後立刻離開這裏,去找父親。
然而,就在她剛合上文件,準備將其塞回抽屜的瞬間——
“咔噠。”
書房的門鎖,傳來一聲輕微的轉動聲。
沈微渾身的血液瞬間倒流,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房門被緩緩推開。
陸寒辰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似乎剛應酬回來,身上還帶着淡淡的酒氣和夜風的微涼。他一邊鬆着領帶,一邊隨意地抬眸看向書房內。
當他的目光落在書桌前臉色慘白、手中還拿着那份《“星光”項目商業計劃書》的沈微身上時,他臉上那絲慣有的淡漠和慵懶瞬間凝固、碎裂。
瞳孔驟然收縮,鬆領帶的動作僵在半空。
他死死地盯着沈微手中那份無比熟悉的文件,又緩緩抬起,對上她那雙盈滿了震驚、痛苦、絕望和徹骨冰寒的眼睛。
陸寒辰的臉色,在短短一瞬間,經歷了從錯愕到震驚,再到一種被觸及逆鱗般的陰沉與冷厲的驟變。書房內的空氣仿佛被抽幹,壓抑得讓人窒息。他薄唇緊抿,周身散發出駭人的低氣壓,一步步走了進來,聲音像是裹挾着冰雹,砸在沈微的心上:“誰允許你,動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