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長禮說着拍拍兒子的肩,不知不覺他已經高過自己,眉眼是介於男孩與男人之間的凌厲。
他停頓半晌:“你都這麼大了,你媽媽也已經離開很久,還要因爲爸爸找新的伴侶不高興嗎?”
距他媽媽過世快要十年。
每個人都有向前走的權利。
這番看似交心的話,忽然讓鬱馳洲意識到自己是否有些自私。
他願意過父子倆單調的生活,卻用同樣的念頭捆綁了其他人。
“我沒這麼想。”靜默片刻後,鬱馳洲說。
“那就好。”鬱長禮點點頭。
除此之外父子倆好像沒有更多要講的話。
短暫沉寂後,鬱馳洲晃了晃手裏的包:“我上去了。”
“好。”
邁出幾步後,父親在身後不自然道:“早點休息。”
“哦。”
樓道慢慢沒了腳步聲,房門上鎖。
鬱馳洲深吸一口氣倒在沙發裏。
從前畫畫是讓他最快靜心的事,今天一天,他畫了無數張廢稿,依然心煩意亂。
王玨,也就是王中王,帶着他妹出來吃必勝客。
知道他就在附近,非得過來碰個頭。
鬱馳洲見過他妹幾次,蘑菇頭,大眼睛,挺可愛的一個小孩子。不知道是不是他家也住進一個惹人煩的陌生妹妹,這次看到人家,代入哥哥的立場,他腦子裏已經沒了可愛的想法。
趁蘑菇頭在旁邊啃冰淇淋,鬱馳洲問王玨:“你和你妹打架嗎?”
“打啊,怎麼不打。”王玨若無其事,“我單方面挨打。”
“……”
王玨拍拍他:“有妹的都這樣,多正常。”
他指指蘑菇頭:“愛女。”
又指指自己:“犬子。”
“……”
見鬱馳洲不吭聲,只是冷着一張俊臉,王玨又道:“說說你唄,問這麼仔細。你家那個新後媽要給你生妹妹啊?”
鬱馳洲收了畫筆,啪得一聲關上顏料盒。
而後語不驚人死不休:“有了,十五歲。”
“…………”
花很長時間消化完勁爆消息,王玨哆哆嗦嗦地問:“鬱叔婚內出軌啊?”
鬱馳洲無語地看過去:“不是他的。”
“哦哦哦我說呢!”王玨鬆一口氣,用力捋着腦袋,“那他被下降頭了啊???”
很巧,這個心路歷程鬱馳洲本人也經歷過一次。
他以“少在外面給我宣傳”爲結束語,拒絕再談這個話題。
現在夜深人靜,重新回到這棟房子,白日裏的話又在他腦海裏盤桓而出。
如果不只是妹妹,將來他們還會有其他孩子呢?
他心煩,於是走上露台。
意外的是露台上居然有人。
那張被他置放在角落的搖椅正因爲座椅上兩條不安分的腿而輕輕搖晃。幅度變小了,腿多探出一點,繃直踮地,於是搖椅再度晃動。
她好像很愜意。
這個認知讓心煩一天的人生出不爽。
夜色中不耐的“嘖”聲打破安逸,陳爾驀然回頭。
她嚇了一跳。
白天背的單詞正在腦子裏一一復習,她壓根沒注意到露台來了人。
搖椅緊急刹停。
陳爾兩腿踩到地上,瞬間警惕。
鬱馳洲沒看她,視線反而在本該有一簸箕鳥屎的地方停了停。早晨他沒來得及打掃完,這裏理應狼藉,可是就算夜色昏暗,花園燈不明,落在眼裏的依然是光潔無垢的瓷磚。
大概是他注視時間太長,搖椅裏的人突然出聲。
“我打掃幹淨了。”
鬱馳洲抬眼。
她又說:“對不起。”
是夜會降低人的防備嗎?
怎麼突然朝着他意想不到的局面發展了?
眉弓不着痕跡地動了下,鬱馳洲問:“你說什麼?”
對方用力抿着唇,片刻後,用小心翼翼卻又還算真誠的語氣:“……如果是因爲我的行爲讓你不滿,你才去針對我媽媽,那我跟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