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暴雨如注,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天河仿佛徹底傾覆,無情地沖刷着苦難的人間。三岔河口附近那片低窪的棚戶區,此刻已淪爲一片渾國。渾濁的洪水裹挾着斷木、雜物,肆意漫過門檻,涌入本就破敗的屋舍。百姓的哭喊聲、求救聲,在風雨聲中顯得如此微弱而絕望。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崔家倉廩區那邊傳來的、如同戰場般緊張的喧囂。家丁、仆役、雇傭的力夫,在泥濘和水流中掙扎着,拼命將一包包沉重的鹽貨從不斷上漲的水中搶出,試圖轉移到高處。然而,倉廩區本身地勢已失,所謂的高處,唯有後方那片雖然簡陋,卻尚能暫避洪峰的民宅。

崔鶴年的命令,經由崔福顫抖卻不敢違逆的傳達,變成了冷酷的行動。河工衙門的兵丁得到了“彈壓刁民,保障鹽課”的指令,與崔府蓄養的精悍家丁匯合,如同一股鐵流,涌入了那片在風雨中飄搖的棚戶區。

“官府有令!征用此片民宅暫存官鹽!所有人等,即刻撤離!違令者,抓!”一個頭目模樣的衙役,站在一塊稍高的石頭上,扯着嗓子嘶吼,聲音在暴雨中斷斷續續,卻帶着官府的威嚴與無情。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間蔓延。

“官爺!不能啊!這大雨天的,您讓我們去哪兒啊?”

“這是我們唯一的窩啊!裏面的東西……”

“娃他爹病了,下不了床啊!”

哀求聲、哭喊聲此起彼伏。然而,回應他們的,是毫不留情的推搡和呵斥。

“滾開!耽誤了朝廷大事,你們擔待得起嗎?”

“架出去!都給我架出去!”

如狼似虎的兵丁和家丁們,開始強行破門而入。他們將瑟縮在角落的老人、婦人、孩子粗暴地拖出屋外,將他們視若性命的簡陋家當——破舊的被褥、殘缺的鍋碗、或許藏着幾個銅板的瓦罐——胡亂地扔進泥水裏。有漢子紅着眼想要反抗,立刻便被數根棍棒打翻在地,鮮血混着雨水在泥濘中暈開。

趙鐵肩和他手下那一班工匠,也被勒令加入“搶運”的行列。他們被迫站在了曾經一起在碼頭扛活、甚至可能是他們親手爲其修葺過房屋的鄉鄰的對立面。

“鐵肩兄弟!你不能這樣啊!去年你家老娘生病,還是我婆娘幫着照看的啊!”一個被兩個家丁架着胳膊拖出屋的老漢,朝着趙鐵肩嘶聲哭喊。

趙鐵肩渾身一震,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懷中那枚“守蝟符”冰冷刺骨,仿佛一塊寒冰,要將他的心髒都凍結。他下意識地伸手入懷,緊緊攥住那符,粗糙的指腹摩挲着蝟靈紋路,感受到的只有一片死寂。

“看什麼看!快搬!”監工的家丁頭目見他愣神,厲聲催促,一鞭子抽在他身旁的泥水裏,濺起渾濁的水花。

趙鐵肩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血絲與麻木。他彎下腰,近乎機械地扛起一包溼漉漉、死沉死沉的鹽袋,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那間剛剛被清空、還殘留着主人家煙火氣息的破屋。門檻內,一個髒舊的布娃娃半埋在泥水裏,無聲地控訴着。

他將鹽包重重放下,仿佛卸下的是自己靈魂的重量。轉身出門時,他看到那個曾向他哭喊的老漢,正抱着昏迷不醒的老伴,蜷縮在鄰居家一處勉強探出的、滴着水的屋檐下,眼神空洞地望着被暴雨籠罩的、黑暗的天空。

“你看這雨……”老漢仿佛在自言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像不像是老天爺在爲我們哭?”

趙鐵肩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他猛地別過頭,不敢再看。

而在不遠處一個臨時搭起的、相對牢固的雨棚下,崔鶴年正站在那裏。他披着油衣,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憔悴,背部的刺痛讓他無法久坐,只能站着督工。他看着一包包象征着財富與權勢的鹽貨,被安全地抬入那些“征用”來的屋舍,心中那股因財產可能損失而產生的巨大恐懼,漸漸被一種扭曲的安心感所取代。

至於那些在暴雨洪流中掙扎、哀嚎的身影,那些破碎的家庭,那些被碾碎的希望,在他被焦慮、病痛和貪婪蒙蔽的眼中,不過是模糊而遙遠的背景噪音。他甚至覺得,是這些“賤民”的不知好歹,阻礙了他保全大局的行動。

“東家,那邊……那邊好像有個孩子被水沖走了……”崔福聲音發顫地在他耳邊低語,指向洪水洶涌的河道方向。

崔鶴年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冷冷地道:“看好鹽!其他的,顧不上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雨幕,傳入附近幾個正在搬運鹽貨的工匠耳中,如同冰錐,刺得人心裏發寒。

蘇青黛被強行拖回內院,鎖在了房間裏。她無力地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緊閉的房門。窗外是震耳欲聾的雷雨聲,夾雜着隱約傳來的、來自遠方的哭喊與騷亂。她不需要親眼去看,便能想象出那是怎樣一副地獄般的景象。

她想起沈秋田設立蝟元局的初衷,想起那“三戒”的約束,想起丈夫曾經或許還有過的、一絲對底線的敬畏。如今,一切都蕩然無存。工匠的血汗,灶戶的生命,水道的清潔,直至眼前這暴雨中百姓的安居之所……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爲了那冰冷的鹽包、那虛幻的“百年基業”而犧牲。

“完了……崔鶴年……崔家……都完了……”她將臉深深埋入膝間,淚水無聲地滑落,與窗外的暴雨混成一片。她感到一種徹骨的寒冷,那是由內而外的、對人性徹底淪喪的絕望。

就在這絕望彌漫的深夜,當最後一包鹽貨被安全轉移,當棚戶區的哭喊聲漸漸被暴雨淹沒,化爲死寂之時——

“嗷嗚——!”

一聲淒厲無比、非人非獸的尖銳嘶鳴,猛地從崔家新宅的地基深處傳來!那聲音並不響亮,卻極具穿透力,仿佛直接響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帶着無盡的痛苦、怨毒與冰冷刺骨的寒意!

雨棚下的崔鶴年猛地一個踉蹌,背上的刺痛在這一瞬間達到了頂點,讓他幾乎暈厥過去。

正在搬運工具的趙鐵肩,懷中的“守蝟符”驟然變得滾燙,隨即又瞬間冰冷,如此反復,仿佛內裏有什麼東西在激烈地掙扎、蛻變!

被鎖房內的蘇青黛,駭然抬頭,她仿佛看到窗外漆黑的夜空中,有七點猩紅的光芒一閃而逝,充滿了暴戾與毀滅的氣息。

蝟靈泣血,煞氣已成。

奪宅保鹽之夜,便是蝟元化煞之始。

---卷二(第6章完)

惡貫滿盈,煞靈破土驚風雨;

哀鳴遍野,蝟元反噬終臨門。

本章,崔鶴年於暴雨洪水中悍然強占民宅,驅百姓於絕境,終保鹽貨無虞。然其惡行徹底撕毀與靈物的契約,新宅地基深處傳來淒厲嘶鳴,被污穢與怨氣侵染的蝟靈,終化爲煞靈。

下章預告:〈哀鳴初現〉

· 煞靈出竅:七只骨瘦如柴、渾身污穢、眼中赤紅的刺蝟破土而出,於暴雨夜繞崔宅哀鳴不休,景象駭人。

· 鶴年驚魂:崔鶴年直面煞靈,怪疾徹底爆發,身上浮現蝟形淤痕,痛不欲生,方知恐懼。

· 家宅大亂:煞靈現世,崔府上下雞犬不寧,仆役驚恐逃散,新宅頓成鬼域。

· 反噬序章:蝟元局的反噬,以此爲開端,將如影隨形,席卷崔家一切的財富與安寧。

“它們……回來了……”

——一切盡在《津門鹽商:蝟靈與罪銀》第7章:哀鳴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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