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這次有沒有機會“動一動”，孫箐的提點像是一線希望，但似乎一切的關鍵，都在於他能否把握住孫箐遞過來的這根橄欖枝，或者說，能否按她的要求，冒險去抓住杜嫣然那條危險的“魚”。未來變得愈發迷茫難測。
楊哲將兩份還帶着打印機餘溫的先進事跡報告整理好，剛站起身準備送去孫箐辦公室，桌上的手機就突兀地響了起來。他低頭一看屏幕，來電顯示是他大伯。
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堂哥楊宇明去世都十來天了，後事也辦完了，這時候大伯打電話來會有什麼事？
他遲疑了兩秒，還是按下了接聽鍵：“大伯……”
電話那頭傳來大伯沙啞的聲音，似乎還有着難以啓齒的窘迫：“小哲啊……這個電話，大伯我……我真是沒臉給你打。我們也知道，你明哥他……他死得不光彩，說不定還會連累到你，給你帶來麻煩。我這也是……也是反復想了好幾天，才硬着頭皮打給你的。”
楊哲迅速瞟了一眼辦公室裏的李航程和馬琳，只見他們雖然都盯着電腦屏幕，但耳朵似乎都微微豎着，顯然對這通電話的內容很感興趣。
他心下厭煩，拿起那兩份打印稿，一邊對着話筒低聲回應，一邊快步走出辦公室，朝着樓梯口走去。
“大伯，您別這麼說，咱們是一家人。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聽着呢。”楊哲加快腳步上樓。
大伯在電話那頭重重嘆了口氣：“小哲，我……我就想問問你，你大嫂……她，是不是……是不是懷上孩子了？”
“啊？”楊哲猛地一愣，腳步都頓了一下，“懷孕？我不知道啊！應該……沒有吧？我沒聽說，也沒看出來。”
大伯的有些疑惑了：“前幾天處理你明哥後事，亂糟糟的，我們也沒來得及細問你大嫂。可這剛辦完事，你大嫂就把家裏的東西收拾了，自己搬走了。我們打電話給她，她也不接。他們小兩口這是怎麼了？還有啊，你明哥他……他之前回來的時候，還跟我們說，估計今年我們就能抱上大孫子了。這……這會不會是你大嫂現在不想要這個孩子了？”
老人的聲音裏帶着難以掩飾的焦急和傷心。
楊哲心裏疑竇叢生：“明哥真這麼跟你們說過？可是……我這兩天見過大嫂，她……她一切正常，完全不像是有身孕的樣子啊。”
他回憶着付曦的樣子，舉止行動絲毫沒有孕婦的跡象。
大伯近乎哀求：“小哲啊，我們在鄉下，進城一趟也不方便。你……你幫大伯問問你大嫂，行不行？你跟她說，只要她肯把孩子生下來，城裏的房子我們老兩口絕對不跟她爭，還是她的！孩子生下來，我們來養，不用她操一點心！只求她……只求她給我們老楊家留個根啊！大伯拜托你了！”
楊哲聽得心裏很不是滋味，既爲難又有些同情。他斟酌着詞句：“大伯，我不是不幫您。我去問問情況是可以的。但是……我總覺得，是不是明哥當時爲了寬你們二老的心，才故意那麼說的？我是真沒看出大嫂像懷孕了。而且，退一萬步講，如果她真的有了，卻選擇離開，我……我一個堂小叔子去勸她，她恐怕也聽不進去吧？”
大伯卻像是認定了這件事，咬牙道：“小哲，你就替我們問問，探探口風也行！如果是真的，你就把我們的話帶給她：房子歸她，孩子我們養，絕不反悔！”
掛了電話，楊哲站在樓梯拐角的窗前，心裏充滿了疑惑。大伯說得如此懇切，不像是憑空捏造。
可是，付曦那邊確實沒有絲毫跡象。他想了想，決定還是找個機會側面問一下，但心裏已經覺得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能理解大伯想要孫子的心情，兒子死了，如果連個血脈都沒留下，對於傳統的老一輩來說打擊是毀滅性的。
再加上縣裏關於楊宇明死因的那些充滿惡意的傳言，想必也傳到了鄉下，大伯一家如此低調處理後事，恐怕也是受了這些流言的影響。
而縣裏對楊宇明的死至今沒有官方定論，連個像樣的訃告都沒有，仿佛這個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更讓這件事蒙上了一層陰影。
他收斂心神，走到孫箐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
裏面傳來孫箐清冷的聲音：“進來。”
楊哲推門而入。孫箐似乎早知道他的來意，放下手中的筆，直接伸出手：“寫好了？拿來吧。”
楊哲連忙將兩份報告雙手遞上：“領導，初稿寫好了，您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
孫箐接過報告，先是快速瀏覽了一下關於她自己的那一份，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隨後拿起紅筆，在幾處地方做了標記和修改。
接着，她翻到楊哲的那一份，剛看了幾行，眉頭就微微蹙起，抬起眼看向楊哲：“你這兩份報告，筆力和用心程度，差距有點大啊？”
楊哲臉上堆起有些訕訕的笑容，解釋道：“我那份……就是實事求是，簡單寫寫。您的這份是關鍵，自然要突出主要成績，我這點小事，怎麼能搶了領導您的光芒呢？”
孫箐盯着他，足足看了有好幾秒鍾，直看得楊哲心裏有些發毛，才嘴角微揚，譏諷道：“嗬，突然這麼懂事了？還知道分寸了？”
楊哲心裏一咯噔，趕緊陪着笑，腰都微微彎了些：“看您說的，我一直都挺懂事的……”
孫箐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顯然不信他的鬼話：“油嘴滑舌。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好說話，所以在你自己的事情上就敷衍了事？”
楊哲連忙低下頭，擺出誠懇認錯的樣子：“不敢不敢，領導，我真是實話實說，覺得您的事跡更突出，更值得大書特書。”
孫箐又瞥了一眼報告，似乎也懶得在這種細節上跟他多計較，將報告遞還給他：“行了，你願意這麼寫，就按這個思路微調一下，然後盡快把最終版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