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畫的依舊是蒲公英。
但不再是《昭昭》裏那株從水泥地裏掙扎出來的孤零零的一棵。
這幅畫的背景,是廣闊無垠的原野和湛藍如洗的天空。
畫面的主角,是一片被風吹散的蒲公英種子,它們帶着小小的降落傘,義無反顧地飛向遠方,飛向一個充滿未知與希望的新世界。
每一顆種子都纖毫畢現,帶着蓬勃的生命力,仿佛下一秒就要飛出畫框。
我給這幅畫取名爲《涅槃》。
畫完最後一筆,我放下畫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知道,這幅畫之後,一切都將不同。
我把畫交給父親時,他正不耐煩地催促。
“好了沒有?磨磨蹭蹭的,明珠早就畫好了。”
他接過畫,隨意地瞥了一眼,眉間的川字更深了。
“這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讓你臨摹,你畫一堆毛毛球做什麼?跟《昭昭》一點都不像!果然是指望不上你。”
傅明珠在一旁掩着嘴笑得花枝亂顫:“爸,我就說吧,她能幹成什麼事?這畫得,比我三歲的時候還不如呢,顧總要是看到這個,怕不是要以爲Echo是個瘋子。”
我媽也走過來,看了一眼就嫌惡地移開視線:“算了算了,別拿出去丟人了。昭昭,你就好好待在家裏,別跟着去添亂了。”
我低着頭,輕聲說:“好。”
我的順從,讓他們徹底放下了心。
他們帶着傅明珠那幅匠氣十足的臨摹品,和我這幅被他們視作垃圾的《涅槃》,信心滿滿地前往與顧晏之約定的私人畫廊。
我,作爲那個“可能會被問到幾句”的備用方案的創作者,也被命令跟了過去。
我媽給我挑了一件最不起眼的灰色連衣裙,反復叮囑:“到時候你就說是明珠看你可憐,指導你畫的,聽見沒有?別多嘴,別搶你姐姐的風頭。”
我點點頭,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
他們不知道,我不是去當陪襯的,我是去收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私人畫廊裏,氣氛安靜而雅致。
顧晏之坐在一張梨花木椅上,他面前的茶冒着嫋嫋熱氣,將他清雋的面容襯得有些模糊,卻更添了幾分疏離的貴氣。
他沒有看我們,目光一直落在他身邊那幅被精心裝裱起來的《昭昭》上。
我爸搓着手,一臉諂媚地開口:“顧總,您要找的Echo,我們給您帶來了。”
他把我姐傅明珠往前一推。
傅明珠立刻換上一副矜持又略帶羞澀的藝術家神情,微微頷首:“顧總,您好,我就是Echo。”
顧晏之的目光終於從畫上移開,落在了傅明珠身上。那眼神很淡,像是在審視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看得傅明珠臉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你畫的?”他問。
“是的。”傅明珠故作鎮定,開始背誦美術老師教給她的說辭,“《昭昭》這幅畫,靈感來源於我一次不愉快的經歷,那株蒲公英,代表着即使身處絕境,也要向往光明的決心......”
她的話還沒說完,顧晏之就打斷了她。
“是嗎?”他拿起桌上那幅傅明珠的臨摹品,只看了一眼,便輕嗤一聲,隨手扔在了地上。
畫框的玻璃碎裂,發出刺耳的聲響。
傅明珠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這幅畫,”顧晏之的聲音冷得像冰,“形態尚可,筆觸卻充滿了炫耀和浮躁,沒有一絲一毫的靈魂。畫畫的人,心裏想的不是藝術,而是如何用它來換取名利。”
“你,也配叫Ec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