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開普敦，凌晨三點十七分。
墓碑站在信號山北坡的陰影裏，夜視鏡下，整座城市像一塊灑滿發光碎屑的黑色天鵝絨。遠處的桌山被雲霧籠罩，港口燈光在桌灣的水面上拖出長長的金色光帶。空氣裏有海鹽、桉樹和某種更原始的氣息——非洲大陸塵土與篝火混合的味道。
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四十七分鍾。
靜止。觀察。呼吸平穩得像一塊石頭。
凱瑟琳的訓練在他腦子裏回放：
“量子通信系統的第一次實戰測試。核心原則：最小接觸，最大間隔。你每天只能在當地時間凌晨三點到三點十五分之間，在城市西北方向接收信號。接收窗口只有十五分鍾，錯過就要等二十四小時。”
“信號載體是什麼？”
“不是無線電，不是激光，不是任何電磁波。”凱瑟琳遞給他一個看起來像老式膠卷盒的金屬容器，“是中微子。理論上可以穿透整個地球而不衰減。實際上……我們還在測試階段。這個接收器能探測到經過特殊調制的中微子脈沖序列，將其解碼爲二進制信號。”
“然後呢？”
“然後你需要用這個解碼信息。”她遞給他第二樣東西：一本《國家地理》雜志，1963年7月刊，“不是真正的雜志。每一頁的紙張裏都嵌入了感光微膠囊。用配套的化學顯影劑塗抹，特定字母會在紫外線照射下顯形，組成信息。每個信息只能閱讀一次，然後微膠囊永久失效。”
原始得近乎荒謬。但墓碑理解其原理：徹底放棄電子傳輸，回歸物理媒介，用不可復制的化學變化作爲加密手段。
現在，他手中的金屬接收器指示燈開始以特定頻率閃爍——中微子脈沖正在被接收。整個過程持續了一百二十秒，然後停止。
接收器的微型打印機吐出一段十六進制代碼。
墓碑快速回到租來的車裏，拉起窗簾，打開紫外線燈，翻開那本雜志。根據代碼指示的頁碼和行號，他用滴管將顯影劑滴在指定位置。
文字在紫色光線下緩慢浮現，像傷口在黑暗中滲血：
“任務更新。開普敦航天技術公司(CST)發射延遲的真實原因：不是技術審查。是人爲幹擾。調查指向公司內部安全主管，亨德裏克·範·德爾·韋斯特赫伊曾。他於三周前開始定期與一個歐洲號碼聯系，該號碼最終轉接到盧森堡的一家空殼公司。懷疑是競爭對手或第三方收買。你的任務：確認該判斷，並評估是否有辦法‘說服’他改變立場。如需幫助，可用代碼‘極光-7’聯絡本地聯系人，但該聯絡人可靠性未知。安全第一。通信窗口明日同一時間。確認收到請在接收點留下標記：三塊石頭，三角形排列。”
墓碑看着文字在三十秒後開始褪色，最終完全消失，只留下略微溼潤的紙面。
他撕下那一頁，用打火機點燃，看着灰燼落在車載煙灰缸裏。然後他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要點：
1. 目標：亨德裏克·範·德爾·韋斯特赫伊曾，CST安全主管
2. 嫌疑：受賄，延遲發射
3. 行動：調查確認，評估幹預可能性
4. 風險：本地聯系人可靠性未知
5. 行動窗口：72小時
他合上筆記本，啓動車輛，駛向市區。
租來的豐田海拉克斯皮卡在開普敦凌晨空曠的街道上行駛。墓碑選擇住在伍德斯托克區的一個民宿——不是豪華酒店，也不是貧民窟，而是那種藝術家和外來者混雜的區域，容易融入，不容易被記住。
回到房間後，他打開在當地購買的二手筆記本電腦（從未連接過網絡），開始研究目標。
亨德裏克·範·德爾·韋斯特赫伊曾，五十二歲，前南非國防軍情報部門少校，退役後加入CST擔任安全主管已有八年。公開資料顯示他住在康斯坦蒂亞區的一棟別墅，已婚，兩個孩子上大學。社交網絡上幾乎沒有個人信息——這本身就說明問題。
墓碑調出凱瑟琳在他出發前提供的加密數據庫（存儲在幾十張經過特殊處理的SD卡中，需要按特定順序插入讀取）。裏面有一些更敏感的信息：
亨德裏克的銀行賬戶在過去十八個月裏有三次異常大額存款，每次約二十萬美元，來自不同離岸賬戶。存款時間恰好在CST與“阿特拉斯計劃”籤訂發射合同之後、每次關鍵節點審查之前。
巧合太多。
但墓碑需要確鑿證據，而不僅是金融異常。他需要知道亨德裏克與誰接觸，如何傳遞信息，以及——最重要的是——如何在不引發全面警報的情況下，讓他改變立場。
傳統方法：監視、監聽、必要時施加壓力。
但他只有一個人，時間有限，而且對開普敦這座城市完全陌生。
他需要本地幫助。
墓碑看着任務指令中的“極光-7”代碼。凱瑟琳說這是一個“可靠性未知”的聯絡人，意味着他們不知道這個人是真正可以提供幫助的資源，還是陷阱的一部分。
風險評估：聯系可能暴露自己，但也可能獲得關鍵信息。
墓碑決定采用折中方案：不直接聯系，而是觀察。
他搜索了CST公司員工的社交媒體，尋找可能與亨德裏克有非正式聯系的人。一個名字反復出現：塞巴斯蒂安·克洛澤，公司公關部副主管，經常發布與亨德裏克一起打高爾夫的照片，配文總是“和老朋友放鬆一下”。
墓碑記下塞巴斯蒂安的地址、日常行程、常去的餐廳和酒吧。
第二天上午十點，他僞裝成遊客，出現在塞巴斯蒂安經常光顧的坎普斯灣海灘餐廳。他選擇室外座位，點了一杯咖啡，攤開旅遊地圖，看起來像是規劃一天的行程。
十一時二十分，塞巴斯蒂安出現。他比照片上看起來更疲憊，眼角有深深的皺紋。他與幾個同事一起，但很快獨自走到餐廳邊緣，面向大海，點燃一支香煙，打電話。
墓碑用長焦鏡頭相機（僞裝成普通攝影愛好者的設備）拍攝他的嘴唇動作。距離太遠，聽不到聲音，但唇語可以識別一部分：
“……不，我告訴過你，他最近很緊張……是的，錢已經到賬，但他擔心被審計……我建議再等一周……我知道時間緊迫，但……”
通話持續三分鍾。塞巴斯蒂安掛斷後，盯着海面看了很久，然後狠狠踩滅煙頭，回到同事中。
墓碑拍下這一切。回到民宿後，他將視頻導入電腦，用唇語識別軟件分析。結果不完整，但關鍵短語足夠清晰：“錢已經到賬”、“擔心審計”、“時間緊迫”。
亨德裏克確實在受賄，而塞巴斯蒂安可能是中間人或監督者。
現在需要知道幕後是誰。
墓碑思考下一步。直接接近塞巴斯蒂安風險太高。他需要更間接的方法。
他想起了在軍隊時學到的原則：當無法從正面突破時，尋找系統的間接脆弱點。
塞巴斯蒂安在CST工作八年，公關部副主管。這個職位能接觸大量敏感信息，但也需要維護公司形象，處理媒體關系，管理社交媒體賬戶……
社交媒體賬戶。
墓碑有了一個想法。
他搜索CST公司的官方推特、臉書、領英賬號。分析發布頻率、內容類型、互動模式。然後他注意到一個異常：在過去三周——恰好是發射延遲開始的時間——公司領英賬號的關注列表裏，新增了七個看似無關的賬戶：一個盧森堡的投資公司、一個柏林的科技博客、一個倫敦的航天愛好者組織……
其中一個賬戶引起了他的注意：“歐羅巴航天觀察”，一個只有三百粉絲的小賬號，但發布的內容高度專業，全部關於商業衛星發射的監管政策和安全審查。
墓碑點開這個賬號的詳細信息。注冊郵箱是一個Gmail地址，但賬號的注冊IP地址經過跳轉，最終來源是……
瑞士，日內瓦。
他想起凱瑟琳數據庫裏的一條信息：與亨德裏克聯系的歐洲號碼最終轉接到盧森堡的一家空殼公司，而那家公司的實際控制人據信在瑞士活動。
巧合？
墓碑繼續深挖。他檢查“歐羅巴航天觀察”賬號的所有互動記錄。發現這個賬號在過去一個月裏，只與三個賬戶有過直接互動：CST官方賬號、一個南非本地的航天新聞聚合賬號，以及——
一個名爲“HVDW_private”的私人賬號。
亨德裏克名字的縮寫。
墓碑點開這個私人賬號。裏面沒有任何公開推文，但關注列表只有十七個人，其中包括塞巴斯蒂安、CST的幾位高管，以及“歐羅巴航天觀察”。
漏洞。
社交網絡上的間接聯系，暴露了現實中試圖隱藏的關系。
墓碑截屏保存所有證據，但還不夠。他需要知道亨德裏克與“歐羅巴航天觀察”之間的具體通信內容。
這需要黑客手段，而他不是黑客。
但他有蜘蛛遠程提供的工具包——一系列預先配置好的釣魚和滲透工具，存儲在離線設備中，需要手動部署。
墓碑取出一個USB設備，插入電腦。工具包界面打開，選項一：“社交媒體賬戶憑證獲取”。說明：需要物理接近目標手機，通過藍牙或NFC漏洞植入監控程序。
機會來了：他知道塞巴斯蒂安每天下午一點半會去同一家健身房。而根據社交媒體照片，他鍛煉時總是把手機放在跑步機扶手的手機架上。
下午一點二十五分，墓碑出現在那家健身房。他穿着運動服，戴着耳機，看起來像是普通會員。塞巴斯蒂安果然在跑步機上，手機放在扶手支架上。
墓碑選擇了旁邊的跑步機，啓動設備。他打開工具包中的一個應用，搜索附近的藍牙設備。塞巴斯蒂安的手機型號很快出現：iPhone 14 Pro。
工具包提示：該型號存在一個已知的藍牙協議漏洞，可通過發送特制的配對請求，觸發系統錯誤，從而在用戶不知情的情況下安裝一個輕量級監控程序。但成功率只有43%，且需要持續接近目標至少三分鍾。
墓碑設定跑步機速度，與塞巴斯蒂安保持同步。他假裝專注於跑步，同時通過眼鏡上的微型顯示屏監控植入進度。
進度條緩慢移動：10%...25%...38%...
塞巴斯蒂安突然減慢速度，拿起水瓶喝水。墓碑的心跳快了一拍，但程序沒有中斷。
50%...65%...78%...
塞巴斯蒂安擦汗，看了眼手機，然後又放回支架。
90%...95%...100%。
“植入成功。監控程序將在目標下次解鎖手機時激活。可獲取的信息：社交媒體應用緩存、近期通訊錄、短信和部分未加密聊天記錄。數據將通過加密通道上傳到預設服務器。”
墓碑繼續跑了五分鍾，然後自然地離開跑步機，走向淋浴間。
第一階段完成。
現在需要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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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十點，墓碑收到警報：監控程序已激活，數據開始上傳。他打開離線分析工具，查看獲取的信息。
大部分是日常通訊，但有一個加密聊天應用的部分緩存被成功提取——塞巴斯蒂安顯然不夠謹慎，沒有啓用該應用的高級安全設置。
聊天記錄裏，墓碑找到了關鍵證據：
塞巴斯蒂安：“H今天見了審計委員會。他們問了很多關於發射台安全系統升級的問題。他差點露餡。”
未知聯系人：“告訴他保持冷靜。審計是例行公事。只要他堅持技術原因，沒人能證明什麼。”
塞巴斯蒂安：“錢呢？第二筆什麼時候到？”
未知聯系人：“已經轉賬。到賬需要48小時。記住，延遲必須持續至少到月底。之後，你們就可以‘意外’發現問題被解決了。”
塞巴斯蒂安：“風險太大了。如果被發現——”
未知聯系人：“不會被發現。除非你們自己犯錯。記住，‘守望者’在看着。”
對話中的“H”顯然是亨德裏克。“守望者”——這個代號在科薩家族與安東尼奧的對話中出現過。
墓碑截屏保存，繼續挖掘。
另一段對話，時間更早：
未知聯系人：“阿特拉斯的發射窗口對我們不利。如果成功，會打亂整個時間表。必須延遲。”
塞巴斯蒂安：“但合同違約金很高。公司會損失數百萬。”
未知聯系人：“公司會得到補償，從其他渠道。雙倍。你個人也會得到應有的份額。處理好這件事，亨德裏克會提前退休，你可以接手他的位置。”
對話到此爲止。
墓碑將所有證據整理成報告。現在他有足夠的材料判斷：亨德裏克確實受賄，塞巴斯蒂安是同謀，幕後是一個代號“守望者”的實體，目標是通過延遲CST的發射，打亂“阿特拉斯計劃”的時間表。
但爲什麼？競爭對手想搶奪發射合同？還是“阿特拉斯計劃”本身有敵人？
墓碑需要更多信息。他決定冒險激活“極光-7”聯絡人。
根據凱瑟琳的指示，他在一個本地分類廣告網站發布了一條看似普通的二手車信息：“2008年豐田海拉克斯，車況良好，價格面議。聯系代碼：極光-7。僅限短信。”
兩小時後，他收到一條加密短信：“明天下午三點，綠市廣場咖啡廳，室外座位。帶一本《國家地理》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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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墓碑提前一小時到達綠市廣場。他僞裝成遊客，在廣場周圍走動，觀察可能的監視點。廣場上人來人往，遊客、商販、街頭藝人混雜。
兩點五十五分，他走進咖啡廳，選擇室外角落的位置，點了一杯茶，將《國家地理》雜志放在桌上。
三點零五分，一個女人在他對面坐下。她看起來四十歲左右，深色頭發編成復雜的發辮，穿着本地設計師的印花連衣裙，像是個普通的上班族或小企業主。
“天氣不錯。”她說，口音是標準的開普敦英語，但用詞方式暴露了某種更國際化的背景，“適合看雜志。”
“確實。”墓碑將雜志推過去，“1963年7月刊。收藏品。”
女人接過雜志，快速翻到特定頁碼，看了一眼，然後合上。
“所以你們終於來了。”她輕聲說，眼神掃視周圍，“我是莉娜。前‘阿特拉斯計劃’安全評估員，現……獨立顧問。”
“爲什麼離職？”
“因爲我發現計劃的目標不是他們聲稱的那樣。”莉娜攪拌着咖啡，動作放鬆，但眼睛像雷達一樣持續掃描環境，“表面上看，這是一次普通的商業衛星發射：三顆通信衛星，爲某個中東國家的私營電信公司服務。但有效載荷清單裏有一些不尋常的東西：額外兩百公斤的‘配重’，以及一套高精度激光測距系統。”
“這有什麼特別？”
“通信衛星不需要激光測距系統。那東西通常是用於……空間目標跟蹤和識別。比如，監視其他衛星。”莉娜壓低聲音，“而且，發射合同是通過三層離岸公司轉籤的，最終客戶無法追溯。這不是正常的商業行爲。”
墓碑記下信息。“你知道‘守望者’是誰嗎？”
莉娜的表情僵了一瞬。“誰告訴你的代號？”
“從亨德裏克和塞巴斯蒂安的通訊中提取的。”
“那麼你已經深入很多了。”莉娜喝了一口咖啡，“‘守望者’不是一個人，是一個小組。他們負責確保‘阿特拉斯計劃’按照某種特定時間表進行。但如果他們故意制造延遲……”
“說明計劃內部有分歧。”墓碑接上她的思路，“一部分人想推進，另一部分人想拖延。”
“或者，更復雜：拖延是爲了等待某個外部條件成熟。”莉娜看了眼手表，“我該走了。如果你需要進一步幫助，可以用同樣的方式聯系我。但小心，開普敦有很多眼睛，不只是你我知道的那些。”
她站起身，準備離開，又停下。
“還有一件事。CST的發射台安全系統最近進行了一次‘緊急升級’，據說是爲了應對可能的恐怖襲擊。但升級的承包商是一家新成立的南非公司，實際控制方來自東歐。我查過他們的背景，與俄羅斯的某個私人軍事公司有關聯。”
“你是說發射台可能被動了手腳？”
“或者安裝了其他東西。”莉娜最後看了他一眼，“南非是個復雜的國家，朋友。戰爭、商業、情報、犯罪……在這裏，這些界限都很模糊。祝你好運。”
她轉身離開，混入人群。
墓碑坐在原地，喝完已經涼了的茶，整理思緒：
1. 阿特拉斯計劃不是簡單的商業衛星發射，可能涉及空間監視能力。
2. 計劃內部存在分歧，“守望者”小組可能在通過拖延來達到某種目的。
3. 發射台安全系統可能被第三方滲透或利用。
他需要做出決定：是繼續調查，嚐試“說服”亨德裏克改變立場，確保發射按時進行；還是深入挖掘計劃本身的真相？
但陳昊的指令很明確：解決延遲問題，成爲計劃的一部分。
這意味着選擇第一條路。
墓碑決定對亨德裏克施加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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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亨德裏克下班後，像往常一樣開車回家。墓碑租了另一輛車，保持距離跟蹤。他知道亨德裏克每周三晚上會去一家私人俱樂部打牌，通常到十一點才回家。
今晚是周三。
亨德裏克在俱樂部停車場下車時，墓碑已經在那裏等候。他僞裝成代駕司機，靠在車門上，手裏拿着手機假裝通話。
當亨德裏克走近時，墓碑放下手機，用平靜的聲音說：“範·德爾·韋斯特赫伊曾先生，能占用您五分鍾嗎？關於您在盧森堡的銀行賬戶，以及您與‘守望者’的通訊記錄。”
亨德裏克停下腳步，臉色在停車場燈光下變得蒼白。
“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也許您認識塞巴斯蒂安，或者‘歐羅巴航天觀察’。”墓碑遞過一個信封，“裏面是您過去三個月銀行交易的摘要，以及一些聊天記錄的截圖。如果您願意，我們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如果您不願意……明天早上這些材料會出現在CST首席執行官和南非航天局審計委員會的郵箱裏。”
亨德裏克盯着信封，手指微微顫抖。他看了眼俱樂部入口，又看了眼墓碑，最終點頭。
“上車。不要在我家附近。”
他們在車裏談話。墓碑坐在駕駛座，亨德裏克在副駕駛。
“你想要什麼？”亨德裏克的聲音幹澀。
“讓CST的發射按時進行。撤銷所有人爲設置的技術審查障礙。”
“做不到。審計委員會已經立案，流程一旦啓動——”
“那就找到方法。你是安全主管，你知道系統的漏洞在哪裏。制造一個‘突破性進展’，或者‘發現之前的測試數據有誤’。我不在乎具體方法，我只要結果：發射必須在原定時間窗口進行。”
亨德裏克沉默了很久。車內只有空調的低鳴。
“即使我做到了，他們也會知道是我在搞鬼。”
“他們是誰？”
“我不能說。”
“守望者？”
亨德裏克猛地看向墓碑：“你知道多少？”
“足夠多。”墓碑將另一個文件夾遞給他，“這是我可以提供的：一份完整的證據鏈，指向塞巴斯蒂安是主要受賄者和操縱者。你可以成爲那個‘發現陰謀、拯救公司’的英雄。提前退休，全額養老金，甚至一筆獎金。”
“而你要我背叛……”
“背叛那些用你當棋子的人。”墓碑的聲音冷酷而清晰，“他們付錢讓你冒險，但出事了，你覺得他們會保護你嗎？還是會讓你成爲替罪羊？”
亨德裏克閉上眼睛。墓碑能看到他額頭上的汗珠。
“如果……如果我同意，你怎麼保證我的安全？”
“兩個選擇。”墓碑說，“第一，我們提供證人保護計劃的替代方案：新身份，新國家，一筆足夠舒適生活的資金。第二，你留在南非，我們提供持續的監控和保護，確保‘他們’無法觸碰你。你自己選。”
“我需要時間考慮。”
“你有一個小時。現在下車，去你的俱樂部。玩完牌後，回家。明天早上八點前，我需要你的答復。”墓碑遞給他一部一次性手機，“用這個聯系。號碼只能用一次，說完就銷毀手機。”
亨德裏克接過手機，手指依然在抖。他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腳步不穩地走向俱樂部入口。
墓碑看着他離開，然後啓動車輛，駛入夜色。
他知道這個策略有風險：亨德裏克可能會立刻向“守望者”報告，試圖反制。但根據他對這類人的理解——前軍人，現在的中層管理者，有家庭，有穩定生活——他們會優先選擇保護已經擁有的東西，而不是爲不確定的忠誠冒險。
回到民宿後，墓碑打開中微子接收器，準備接收今晚的通信窗口。凌晨三點，信號準時到達。
他用化學顯影劑解碼信息，新的文字浮現：
“進展收到。紐約方面有新發現：阿特拉斯計劃可能與一個名爲‘普羅米修斯倡議’的更大項目有關。該倡議旨在通過私人公司建立‘太空快速響應能力’，本質上是在外層空間建立私人軍事存在。你的任務優先級提升：不僅要確保發射按時，還要設法獲取有效載荷的完整技術規格。小心，對方可能已經察覺你的存在。通信協議升級：從下次開始，使用量子密鑰分發系統。詳細說明在下一頁。”
文字褪色後，墓碑翻到下一頁。新的文字更復雜，涉及量子物理和密碼學的技術細節。
他閱讀完所有內容，再次燒毀頁面。
現在任務擴大了。
不僅僅是解決一個商業延遲。
而是涉足太空軍事化這個更大的遊戲。
墓碑走到窗邊，看着開普敦的夜空。幾顆人造衛星在群星間緩慢移動，像是黑色天鵝絨上滑行的銀針。
他想起了在軍隊時聽過的一個理論：未來的戰爭不會只在地面、海洋或空中進行。誰控制了軌道，誰就控制了星球。
而現在，他正在參與這場戰爭的最初幾步。
不是作爲國家的士兵。
而是作爲一個私人系統的一部分。
深潛還在繼續。
而且水越來越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