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是被雨聲吵醒的。
不是大雨，是那種細密的、淅淅瀝瀝的雨，敲在茅草屋頂上，發出沙沙的輕響。他睜開眼，屋裏還是黑的，只有窗紙透進一點點灰蒙蒙的光。
下雨了。
他躺在床上沒動，靜靜聽了一會兒雨聲。雨不大，但很密，應該是半夜開始下的。空氣裏有一股泥土被打溼後的腥味，混着草木的清香，從門縫窗縫鑽進來。
今天不能進山了。
林風坐起身，摸黑穿好衣服。雨天山路滑，岩石上都是青苔，采藥太危險。老陳頭說過，下雨天就老老實實待在家裏，山神不高興的時候，誰去誰倒黴。
他走到門口，推開一條縫。
雨幕像透明的紗，把整個村子罩在裏面。遠處的山都看不見了，只有一片朦朧的灰色。地面已經積起大大小小的水窪，雨點打上去，濺起一圈圈漣漪。
林風關上門，回到屋裏點上油燈。
昏黃的光暈散開，照亮這間小小的屋子。他坐在床沿，從懷裏掏出那本《青雲基礎功法》，翻開到昨天看的地方。
第三頁，手太陰肺經的運行圖。
他盯着圖看了一會兒，然後閉上眼睛，試着在體內運轉靈氣。不用靈石，就吸收空氣中那些光點——雖然慢，但能練。
雨天的靈氣好像不太一樣。
林風“看”到的光點，比昨天在鷹嘴岩看到的更溼潤，流動得更慢。尤其是藍色的水屬性光點，特別多，密密麻麻的，像雨滴一樣在空中飄浮。
他試着吸引一顆藍色的。
光點慢悠悠地飄過來，碰到皮膚的瞬間，帶來一股清涼的觸感，像是把手伸進山泉裏。氣流從少商穴進入，沿着優化路線運行——經過一夜休息，他對這條路線熟悉多了，運行起來比昨天順暢。
但還是很慢。
氣流像蝸牛爬，一點一點往前挪。等終於走完全程，歸入丹田時，林風感覺自己像是走了十裏山路，累得額頭冒汗。
【修煉完成。】
【靈力儲備：1.26/10標準單位。】
只漲了0.06。
林風睜開眼睛，抹了把額頭的汗。窗外雨聲依舊，沙沙的，不急不緩。他靠在床頭，喘了幾口氣，然後聽見系統的聲音：
【日常任務已刷新。】
【任務一：於雨天完成十次完整周天運行。獎勵：2功德點。】
【任務二：修補自家漏雨的屋頂。獎勵：1功德點。】
【任務三：協助至少三戶鄰居檢查房屋漏雨情況。獎勵：2功德點。】
林風看着眼前的光幕。
雨天任務。而且獎勵比昨天高——十次完整周天運行給2點，昨天采十株白茅根才給1點。
是因爲難度大嗎？
確實難。運行一次周天就這麼累，十次……他得從早練到晚。
但2點功德，能換二十塊靈石。
林風咬了咬牙。練。
他重新坐直，閉上眼睛。第二顆藍色光點，第三顆，第四顆……每運行一次，就累一分。到第五次時，他感覺腦袋發脹，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箍住，太陽穴突突地跳。
得歇會兒。
他睜開眼，油燈的火苗在微微晃動。屋外雨聲小了點兒，但還沒停。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腳，骨頭關節發出咔嗒的輕響。
肚子餓了。
灶台邊的陶罐已經空了。林風走到門口，推開門往外看——雨還在下，但變成了毛毛細雨，像霧一樣飄在空中。
他回屋找了頂破鬥笠戴上，推門出去。
雨絲打在臉上，涼絲絲的。地上全是泥濘，一腳踩下去，泥水能淹到腳踝。林風深一腳淺一腳地朝村東頭走，他記得李寡婦家屋檐下掛着幾串幹玉米，也許能借點。
走到半路，他忽然聽見哭聲。
很細，很弱，像小貓叫。從路邊一間破草棚裏傳出來的。
林風停下腳步，往草棚裏看。棚子很矮，是用樹枝和茅草搭的，已經塌了一半。裏頭縮着個老人，是村尾的劉老頭——無兒無女，年輕時傷了腰，幹不了重活，平時就靠編竹筐換口吃的。
老人蜷在幹草堆上，棚頂漏下的雨水正好滴在他身上。單薄的衣衫溼透了，緊貼着瘦骨嶙峋的身子。他在發抖，嘴唇都紫了。
“劉爺爺？”林風快步走過去。
老人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把身子蜷得更緊了些。
林風抬頭看棚頂。茅草爛了一大片，雨水正從那個破洞譁譁往下流。他二話不說，爬上棚子旁邊的柴堆，伸手去夠那些爛掉的茅草。
雨又下大了。
豆大的雨點砸在鬥笠上，噼裏啪啦地響。林風一把一把扯下爛草，又從旁邊的柴垛上抱來幹燥的茅草，一層層鋪上去。雨水順着他手臂往下淌，袖子全溼透了，黏在身上。
鋪到一半時，他忽然聽見系統提示：
【幫助孤寡老人避雨。功德點+1。】
【當前功德點餘額：7。】
林風手上動作沒停。他鋪完最後一層，用力壓實，然後跳下柴堆。
棚子裏已經不滴水了。劉老頭還是蜷在那裏，但抖得沒那麼厲害了。林風蹲下身，摸了摸老人的額頭——滾燙。
發燒了。
“劉爺爺，您等等。”林風說完，轉身就跑。
雨幕裏，少年的身影在泥濘的村道上飛奔。鬥笠被風吹歪了，他也顧不上扶，只是拼命跑。跑到李寡婦家，他用力拍門：“嬸子！嬸子！”
門開了，李寡婦看見他一身溼透，嚇了一跳：“小風？怎麼了這是？”
“劉爺爺發燒了，棚子漏雨。”林風氣喘籲籲，“嬸子，有幹衣服嗎？還有姜湯……”
“有有有，你等着。”李寡婦轉身進屋，很快抱出一件舊棉襖，又端了碗熱姜湯，“快，帶我去。”
兩人又沖進雨裏。
回到草棚時，劉老頭已經昏昏沉沉了。李寡婦扶起老人，給他灌下半碗姜湯，又幫他把溼衣服換下來，裹上棉襖。
“得弄到屋裏去。”李寡婦說，“這棚子不行，晚上還得漏。”
林風點點頭，蹲下身：“我來背。”
他把劉老頭背起來。老人很輕，骨頭硌着背，但林風走得很穩。雨還在下，李寡婦在後面撐着破油傘，盡量給兩人遮雨。
他們把老人安置在李寡婦家的柴房裏——那裏幹燥，有床破被褥。安頓好後，李寡婦又去熬藥了。
林風站在柴房門口，看着床上昏睡的老人，心裏堵得慌。
“小風，”李寡婦端着藥碗過來，輕聲說，“你去幫嬸子看看，村裏還有哪家屋子漏得厲害。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好。”林風點頭。
他戴上鬥笠，又沖進雨裏。
一家，兩家，三家……王老爺子家的屋檐塌了一角，雨水倒灌進屋裏。林風找了木板臨時頂上，又挖了條排水溝。
趙阿婆家的灶房漏雨，鍋碗瓢盆都淋溼了。林風爬上屋頂，發現是瓦片碎了，他拆了自家門板上一塊還算完整的木板，勉強補上。
村口那間存放農具的公用棚子，整個屋頂都快垮了。林風喊來幾個年輕力壯的村民，大家一起用木樁撐住，又蓋了好幾層茅草。
等全部忙完，已經是下午了。
雨停了片刻，天邊露出一線慘白的光。林風渾身溼透，站在村口的古槐樹下，累得直喘氣。雨水順着頭發往下滴，在腳下積成一小灘。
【任務三完成。功德點+2。】
【當前功德點餘額：9。】
系統的提示音響起。
林風抹了把臉上的水，靠着樹幹慢慢滑坐到地上。泥地溼漉漉的，他也顧不上髒了。太累了，從早到現在，沒吃一口東西，沒歇一會兒。
但他忽然想起什麼，又掙扎着站起來。
屋頂。
自家屋頂肯定也漏了。早上出門時沒注意，這會兒雨停了，得趕緊回去看看。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
推開院門時，他的心沉了下去。
堂屋地上積了淺淺的一層水，從屋頂漏下來的雨水，在泥地上沖出一個個小坑。床鋪溼了一半，被褥能擰出水來。最糟糕的是灶台——雨水正好漏在陶罐和米缸上，裏頭僅剩的一點糧食，全泡湯了。
林風站在門口，看着滿屋狼藉，半天沒動。
然後他默默走到屋角，拿起掃帚，開始掃地。把積水掃出去，把溼透的茅草抱出去晾，把被褥擰幹掛起來。動作很慢，但很穩。
等屋裏勉強能住人了，他才爬上屋頂。
果然，有好幾處茅草都爛透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爛草清掉，又從院角抱來備用的幹茅草——那是秋天時他自己割回來曬的，本來打算冬天補屋頂用。
現在提前用上了。
鋪草，壓實，再鋪一層。他做得很仔細，每一處都壓得嚴嚴實實。等鋪完最後一處，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他坐在屋頂上，沒急着下去。
雨後的山村格外安靜。遠處傳來幾聲蛙鳴，潮溼的空氣裏混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西邊的天還殘留着一抹暗紅，像褪色的血。
【任務二完成。功德點+1。】
【當前功德點餘額：10。】
林風看着眼前浮現的光幕，發了會兒呆。
10點功德了。
夠換一百塊靈石。夠他修煉好一陣子。
但他沒動。
他坐在屋頂上，看着這個小小的村子。李寡婦家的煙囪冒煙了，應該在給劉老頭熬藥。趙阿婆家的窗口透出燈光，老人應該沒事了。王老爺子家的院子裏，晾着溼透的被褥。
這是他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窮，破，但活着的人都還算好。會互相幫襯，會在雨天收留淋溼的人，會分一口吃的給餓肚子的孤兒。
可現在，他知道自己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修煉，長生，仙門，山外的世界……那些說書先生故事裏的東西，原來都是真的。而他就站在那條路的起點，懷裏揣着系統，兜裏裝着靈石。
走下去嗎？
林風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手上有繭，有劃痕，有今天修屋頂時被茅草割開的新傷口。這是一雙幹慣了活的手，粗糙，但有力。
他忽然想起墨衡長老的話：“心性若歪了，路就走不遠。”
什麼意思？
是讓他別只顧着自己修煉，要記得幫村裏人？還是讓他別太依賴系統，要走正道？
林風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今天他幫了劉老頭，幫了王老爺子，幫了趙阿婆。雖然累，雖然餓，雖然屋頂還是漏了，糧食還是泡湯了。
但心裏踏實。
他從屋頂爬下來，回到屋裏。油燈還亮着，火苗跳動着，把牆上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他從懷裏掏出那個裝靈石的布袋，打開，捏出一塊。
靈石在燈光下泛着溫潤的光。
他盯着看了一會兒，又把它放回去。
現在不換。
等明天，商店刷新了再看看。萬一有新東西呢？萬一有比靈石更好的呢？
他把布袋重新揣好，走到灶台邊。陶罐裏的米湯全餿了，不能喝了。他舀了瓢涼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壓了壓餓勁兒。
然後回到床上，盤腿坐下。
還有五次周天運行。
他閉上眼睛，開始引導第六顆光點。很累，腦袋昏沉沉的，但他咬着牙，一點一點往前推。氣流走得慢，像拖着沉重的枷鎖，每一步都費勁。
但林風沒停。
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
到第十次時，他已經渾身溼透，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眼前發黑，耳朵裏嗡嗡作響，像是隨時會暈過去。
但他還是把最後一絲氣流推進了丹田。
【任務一完成。功德點+2。】
【當前功德點餘額：12。】
【今日修煉總計：十次完整周天。靈力儲備：1.86/10標準單位。】
林風癱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窗外完全黑了，只有蟲鳴。油燈的火苗跳動了幾下，終於熄滅了。屋裏陷入黑暗，只有窗紙透進一點點月光。
他躺在溼漉漉的床鋪上，睜着眼睛，看着黑暗裏的屋頂。
明天。
明天雨應該停了，可以進山采藥。要去找另外兩種珍稀藥材，完成隱藏任務。還要去見墨衡長老，繼續學功法。
還有……商店該刷新了。
他想着想着，眼皮越來越重。困意像潮水般涌上來，把他拖進深沉的睡眠。
夢裏，他看見自己在爬山。山很高，路很陡，但他一直在爬。懷裏揣着石頭，一步，一步，往上走。山頂有光，很亮，像太陽。
他伸出手，想去夠那光。
然後醒了。
天還沒亮，窗外有鳥叫。林風坐起身，感覺渾身酸痛，但精神還好。他下床走到門口，推開門。
雨後清晨的空氣，清冽得像山泉水。
天邊泛着魚肚白，星星還沒完全隱去。遠處山巒的輪廓在晨霧裏若隱若現，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畫。
雨停了。
新的一天開始了。
林風深吸一口氣，涼涼的空氣鑽進肺裏，整個人都清醒了。
他回屋收拾東西——背簍，柴刀，水囊。又從懷裏掏出那塊已經變渾濁的靈石，握在掌心，閉上眼睛。
最後一點靈氣被吸出來，順着經脈運行，歸入丹田。
【靈力儲備：1.92/10標準單位。】
還差得遠。
但林風不急了。他把靈石放回布袋，扎緊袋口，揣回懷裏。然後背上背簍，推門出去。
晨光裏，少年的身影走出院門，踏上泥濘的山道。
路還長，但他有的是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