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爲大哥分憂,何須計較虛名?憲和兄說笑罷了。
只要大哥得民心,我等甘當馬前卒。”
張飛嘟囔着:
“咱們好歹是個馬前卒,有人出了力卻無人知曉!”
簡雍挑眉:
“翼德何時學會拐彎抹角了?”
張飛瞪圓眼睛:
“賒牛開荒、養蠶收繭這些妙計,不都是蘇兄的主意?如今倒沒人記得他。”
簡雍詫異:
“這些竟是那蘇遮的計策?”
張飛眉飛色舞:
“那還有假?那日大哥與蘇兄促膝長談,次日就命你買牛,讓二哥制犁。
除了蘇兄,還能有誰?”
“我這兄弟打第一眼就投緣,果然不凡!就是瘦得像猴,腦子卻靈光得很!”
簡雍聽得直皺眉。
三十好幾的人,對個毛頭小子這般推崇,一口一個"蘇兄",實在沒眼看。
關羽心中微動。
三弟對此人倒是推崇備至。
自那日蘇遮自稱穿越者後,大哥與他都再未提及。
大哥不提,我自當守口如瓶。
簡雍慵懶地靠在椅背上:
“雲長,玄德爲何派你去置辦耕犁?街上隨便找個匠人不行麼?”
關羽搖頭:
“此犁非同尋常。”
簡雍來了興致:
“有何特別?”
關羽取出懷中帛圖。
簡雍盯着圖紙,半晌挪不開眼。
這犁......似曾相識卻又處處不同。
構思精妙,細節考究,令人嘆服。
張飛湊過來一看,也愣住了。
耕犁常見,這般樣式卻聞所未聞。
簡雍連連點頭:
“果然別出心裁......何人設計?”
關羽仔細疊好圖紙:
“大哥只命我依樣打造。”
簡雍眼珠一轉。
莫非又是那蘇遮?
關羽心中已有定見,必是此人無疑。
看來確有真才實學。
他輕捋長須,嘴角微揚。
......
小沛縣城沸騰了。
縣衙前排起長龍,百姓爭相登記開荒養蠶。
耕牛農具源源不斷運入城中。
街頭巷尾都在議論此事。
“你家打算做什麼?”
“三個兒子都大了,有牛使喚,自然去開荒!你家呢?”
“家裏老人要照顧,只能養蠶了。”
連乞丐都被驚動。
“喂!有手有腳的,快去官府謀個營生!”
“官府能收留我們?”
乞丐們將信將疑。
“想得美!官府借牛借犁,鼓勵開荒呢!”
乞丐們一聽,爭先恐後往衙門跑去。
消息不脛而走。
鄰近縣城百姓聞訊,天不亮就來候着。
酒肆茶樓生意格外紅火。
唯獨蘇遮閉門不出,頭痛欲裂。
張飛這幾日不見蹤影,想必忙得不可開交。
來了反倒麻煩。
劉備和張飛見他抱恙,就如臨大敵。
在蘇遮看來,現代人頭疼腦熱再正常不過。
只是這次來得蹊蹺,毫無征兆。
頭疼發作時思緒混沌。
所幸睡意隨之而來。
或許多睡幾日便能痊愈。
昏沉間,忽聞門外喧譁。
有人匆匆闖入。
蘇遮勉強睜眼,只見模糊人影。
來人探他額頭,冰涼手指帶來一絲舒適。
“軍師燒得這般厲害,你們怎麼照看的?”
來人厲聲質問。
“軍師......不讓我們進來......只說要多睡......”
侍衛怯聲道。
“哪有人連睡三日不起的?今後軍師有任何異樣,立即報我!”
“遵命!”
“速請醫官!”
“遵命!”
蘇遮雖頭痛欲裂,神志卻清醒。
他強撐着眼皮,扯出個笑容:“主公,是屬下想靜養。
與旁人無關。”
劉備望着他燒得通紅的面頰,焦灼道:“莫要多言,蓄養精神。
醫官即刻便到。”
蘇遮合眼頷首,不多時便沉入夢鄉。
——再睜眼時,竟已過了兩日。
蘇遮只覺靈台空明,周身輕快如燕。
剛欲起身,忽見榻邊端坐的身影,驚得喉頭一滯:“關將軍...怎在此處?”
關羽合攏竹簡,唇角微揚:“軍師見關某在此,很意外?”
“自然意外。”
蘇遮暗自腹誹:前番兩次相見,你皆以刀兵相向,何來這般交情?
青龍偃月刀的主人整了整袍袖,起身抱拳:“既已無恙,關某便去稟報兄長。
膳食之事,吩咐門外親衛即可。”
衣袂翻飛間,人已踏出房門。
蘇遮揉着凹陷的腰腹,忽覺掌心觸感更顯嶙峋。
這般形銷骨立,怕又要被那黑臉漢子取笑。
正思忖間,劉備已攜醫官匆匆而入。
“先生且慢!”
見他要下榻,玄德慌忙阻攔,“可覺大好了?”
“蒙主公掛念,此刻耳聰目明......”
話音未落,雙腿忽軟,整個人向前栽去。
劉備箭步上前攙住:“病體初愈,原該如此。”
醫官把脈時連連稱奇:“昨日脈象尚虛浮紊亂,今日竟平和如常,當真奇哉!”
忽聞門外炸雷般聲響:“蘇兄莫動!俺老張來背你!”
只見張飛如黑塔般堵在門前,不等回應便攔腰將他抱回榻上。
“翼德你!”
“兄長命廚下備了全羊宴,俺可是專程來蹭飯的!”
黑臉將軍梗着脖子嚷道,“若趕我走,便是不認兄弟!”
三人相視而笑——
蘇遮是氣極反笑,劉備是欣慰而笑,張飛卻想着:爲了你這病秧子,大哥這幾日茶飯不思,可算能安心用膳了!
——城外·七日後——
小沛郊野已換了人間。
新墾的田畝如棋盤般延展,官吏們手持繩尺奔走阡陌。
曲轅犁過處,黑土如浪翻涌。
“官家新犁當真神妙!”
名喚阿牛的農夫揮汗如雨,犁鏵所至竟比往日快了三倍。
田埂上圍觀的農人越聚越多,幾個後生忍不住跳下地頭試手,驚呼聲此起彼伏。
桑林間采葉的婦人笑語盈盈,外鄉過客頻頻駐足。
忽見南面煙塵微起,一隊儀仗緩緩行來。
五裏亭前,劉備早已率衆等候。
但見錦袍玉面的使者翻身下馬,執禮甚恭:“劉豫州別來無恙?”
“子仲,多謝掛念,一切安好!”
蘇遮、簡雍、孫乾、張飛紛紛行禮。
糜竺身後人群中,忽見一人錦衣華服,面若冠玉,風姿綽約,俊逸非凡。
蘇遮不由多看了幾眼。
恰巧那人也望過來,蘇遮心頭一緊,目光慌忙移開,正對上張飛那張粗獷的臉。
張飛咧嘴一笑,湊近低語:“蘇兄,莫非對男子也有興趣?”
蘇遮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這明明是女子,張飛竟看不出來?
張飛打趣道:“聽說糜竺家仆上萬,蘇兄若喜歡,討一個來,他定不會吝嗇。”
蘇遮哭笑不得。
這家夥,倒是想得開!
他狐疑地打量張飛,悄悄挪遠了些。
糜竺與劉備登上高坡,望着綿延十裏的墾荒景象,驚訝道:“小沛怎如此生機勃勃?”
劉備笑道:“今日請子仲來,正是爲此事,還需你相助!”
“但憑差遣!”
糜竺爽快答應。
衆人入亭落座。
劉備直言:“子仲久任徐州別駕,深知小沛地廣人稀,民生艱難。”
糜竺點頭。
劉備繼續道:“如今我們鼓勵百姓墾荒,縣衙免費賒借耕牛農具;若養蠶,縣衙收購蠶繭。”
糜竺大喜:“此乃善舉!必能吸引四方百姓投奔。”
劉備笑道:“善舉需金銀支撐……”
糜竺擺手:“我願資助萬金,若不夠,盡管開口!”
衆人震驚,萬金堪稱巨資!
劉備連連道謝:“日後定當計息奉還。”
糜竺笑道:“何須見外?小沛建設也算我一份。”
劉備感動不已:“子仲大恩,備銘記於心!”
糜竺正色道:“爲將軍效力,在所不辭。”
他又問:“蠶繭銷路可有着落?”
劉備答道:“正籌建織造作坊,制成絲綢再謀銷路。”
糜竺贊道:“妙!我可薦工匠協助。
銷路亦不必憂心,我家族通商西域,小沛絲綢可一並運往,獲利更豐。”
劉備感激難言,高聲道:“翼德,取酒!我敬子仲!”
糜竺舉杯:“能助將軍,乃我之幸。”
二人一飲而盡。
……
呂布得知劉備治下民心所向,心中不悅,召來陳登。
“元龍,劉備在小沛墾荒,你既掌農事,不妨去看看。”
陳登拱手:“溫侯所言極是,我即刻前往。”
……
半日後,陳登抵達小沛。
剛至府外,劉備已迎出,笑道:“元龍遠來,未能遠迎,失禮了!”
陳登還禮:“將軍客氣。
我奉溫侯之命,特來察看農事。”
劉備笑道:“又讓元龍見笑了。”
二人談笑入府。
陳登迫不及待問:“城外荒地盡墾,農人忙碌,景象喜人!”
劉備沉吟道:“小沛人丁稀少,百姓無力購牛,荒廢良田。
我們賒牛助耕,只爲恢復民生。”
陳登追問:“那新式耕犁,一人一牛即可耕作,效率倍增,也是將軍所爲?”
劉備笑而不答。
此事不宜張揚。
陳登撫掌:“將軍仁政,必得民心。”
劉備意味深長:“得了民心,只怕溫侯不悅。”
陳登聞言,臉色驟變。
“劉將軍與溫侯相識已久,想必清楚溫侯性情。
此人貪圖享樂,晝夜縱欲,更暗中擴充兵馬,劉將軍務必謹慎。”
劉備斂去笑意,正色道:“元龍所言極是。”
二人又敘談片刻,陳登便起身告辭。
待陳登星夜趕回下邳,仍先去拜會呂布。
呂布急不可耐地問道:
“玄德那邊情形如何?”
陳登淡然答道:“劉將軍心系百姓,自購耕牛農具分發流民墾荒,如今城外十裏盡成良田。”
呂布眼中寒光一閃。
倒是會收買人心。
“百姓如何議論?”
陳登見呂布面色不豫,從容應道:
“民以食爲天,自然感恩戴德。
下官聽聞百姓皆贊溫侯仁德,派劉將軍駐守小沛實乃明舉。”
呂布聽罷,心中稍慰。
卻愈發覺得這劉備深藏不露,不可輕視。
建安元年夏夜,下邳帥府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