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歡會的餘溫還沒散盡，教室裏到處都是散落的彩色氣球碎片和糖果包裝紙，暖黃的燈光漸漸暗了下去，窗外的月光卻愈發清亮，像一層薄紗，輕輕覆蓋住整棟教學樓。同學們三三兩兩地收拾着書包，嬉笑聲、打鬧聲此起彼伏，林曉星拽着夜梔夏的胳膊，嘰嘰喳喳地說着剛才合唱時的趣事，眼睛裏還閃着興奮的光。夜梔夏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她的手指緊緊攥着口袋裏那張寫着邀約的便籤，指尖因爲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時不時地飄向不遠處的終翎然。
終翎然正彎腰幫班長收拾着舞台上的道具，白色襯衫的衣角被風輕輕吹起，露出一小截纖細的腰肢。他的動作不緊不慢，手指修長而利落，將散落的彩色卡紙一張張疊好，放進紙箱裏。夜梔夏看着他的背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腦海裏一遍遍回響着紙條上的那句話——“月光很好，不如放學後，一起走一段路？”。她和終翎然，哪裏是什麼毫無交集的陌生人，他們是實打實的青梅竹馬，是光着腳丫一起在老巷子裏追着跑的玩伴，是分享過同一塊麥芽糖的童年知己。只是後來終翎然跟着父母搬去了城南，兩人才斷了聯系，這一斷，就是整整五年。誰也沒想到，五年後的今天，他會突然轉來自己的班級，還成了自己的同桌。這樣失而復得的重逢，讓這份突如其來的邀約，變得格外珍貴，也讓夜梔夏的心裏，既緊張又期待，像揣了一顆怦怦直跳的小鼓，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林曉星似乎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促狹地眨了眨眼：“夜梔夏同學，魂都飛到九霄雲外啦？是不是在想某個新轉來的帥哥同桌？”
夜梔夏的臉頰瞬間紅透了，像熟透的蘋果，她慌忙低下頭，假裝整理書包帶，嘴裏小聲反駁着：“你胡說什麼呢，我只是在想明天的數學作業……”
“哦？想數學作業需要臉紅成這樣嗎？”林曉星壞笑着湊近，壓低了聲音，“我可是看到了，剛才他給你遞牛奶的時候，你們倆手指都碰到一起了！還有還有，聯歡會的時候，他的目光就沒離開過你！”
夜梔夏被她說得更加窘迫，伸手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別瞎說啦，趕緊回家吧，你媽媽不是還在等你吃飯嗎？”
林曉星吐了吐舌頭，知道再逗下去夜梔夏就要惱羞成怒了，便拎起自己的書包，朝她揮了揮手：“行啦行啦，不逗你了！我先走啦，明天見！對了，要是等會兒和帥哥一起走路，記得多聊幾句呀！”
說完，林曉星就像一陣風似的跑出了教室，留下夜梔夏一個人站在原地，臉頰發燙。
教室裏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夜梔夏和終翎然。終翎然已經收拾好了所有道具，他拎起自己的書包，轉過身，目光落在夜梔夏的身上，嘴角彎起一抹淺淺的笑意：“收拾好了嗎？”
夜梔夏猛地回過神，慌忙點了點頭，胡亂地把桌上的練習冊塞進書包裏，拉鏈拉了好幾次才拉好。她拎着書包，跟在終翎然的身後，走出了教室。
走廊裏的燈已經熄滅了大半，只有幾盞昏黃的應急燈亮着，月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灑進來，在地面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兩人並肩走着，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清脆而清晰。夜梔夏的心跳得飛快，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終翎然，他的側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鼻梁高挺，下頜線清晰，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五年的時間，把那個小時候和她搶糖吃的小不點，雕琢成了如今這般清雋挺拔的模樣，可那雙眼睛裏的溫柔，卻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走出教學樓，晚風輕輕吹過，帶着夏末秋初的微涼氣息，還有淡淡的桂花香。校園裏的香樟樹影影綽綽，月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地面上灑下斑駁的光點。兩人沿着操場邊的塑膠跑道慢慢走着，誰都沒有說話，卻沒有一絲尷尬，只有晚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蟲鳴聲，交織成一首溫柔的夜曲。
夜梔夏攥着書包帶，猶豫了很久，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看向終翎然，小聲問道：“終翎然，你……你以前不是在城南一中上學嗎？爲什麼突然轉到我們學校來了呀？”
終翎然聞言，腳步頓了頓，他轉過頭，目光落在夜梔夏的臉上，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滿了星光。他微微彎了彎嘴角，聲音清冽而溫柔，像晚風一樣拂過耳畔：“我家搬回來了。城南那邊的房子賣掉了，我爸媽說還是老城區住着舒服，離爺爺奶奶家也近。”他頓了頓，看着夜梔夏的眼睛，又補充了一句，語氣裏帶着一點笑意，“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我打聽了，你在這個學校。”
夜梔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臉頰瞬間泛起淡淡的紅暈。她想起小時候，兩人在老巷子裏追逐打鬧，終翎然總是把最甜的那塊麥芽糖塞給她；想起他搬家的那天，自己躲在門後偷偷哭，而他隔着車窗，朝自己揮了好久的手。原來，他轉學回來，不只是因爲家裏的原因，還因爲她。
“我剛來的時候，還有點擔心，”終翎然看着她泛紅的臉頰，繼續說道，“怕這麼多年沒見，你早就不記得我了，怕我們之間會變得生疏。”
夜梔夏眨了眨眼，心裏的緊張消散了大半，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軟軟的：“怎麼會忘呢？你小時候還搶過我的糖葫蘆，害得我哭了好久。”
終翎然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笑出聲來，笑聲清朗，在安靜的校園裏格外好聽：“那時候不懂事，看你哭得厲害，我還偷偷把我攢了好久的彈珠都給你了。”
“我記得，”夜梔夏也笑了，眉眼彎彎，像月光下的月牙，“那些彈珠，我現在還收在抽屜裏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着小時候的趣事，那些被時光塵封的記憶，在皎潔的月光下，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原來，青梅竹馬的羈絆，從來都不會因爲距離和時間而消散，反而會像陳釀的酒，越久越醇厚。他們聊起老巷子裏的那棵大槐樹，聊起夏天一起捉過的螢火蟲，聊起放學路上一起吃過的那家小賣部的冰棍，聊着聊着，嘴角就忍不住上揚。
“對了，”終翎然忽然開口，打斷了回憶的思緒，“你剛才唱的《稻香》很好聽，比原唱還溫柔。”
夜梔夏的臉頰又開始發燙，她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鞋尖，聲音細若蚊呐：“真的嗎？我還以爲自己唱得不好聽呢，上台的時候緊張死了，腿都在發抖。”
“一點都不明顯。”終翎然笑了笑，語氣裏帶着真誠的誇贊，“你唱歌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像有星星。”
夜梔夏抬起頭，撞進他含笑的眼眸裏。月光下，他的眼睛裏盛着溫柔的光，像一潭清澈的湖水，映着她的身影。她忽然覺得，今晚的月光，真的格外好看。
兩人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夜梔夏的腳步停了下來。她的家就在對面的小區，過一條馬路就到了。終翎然也停下了腳步，他看着夜梔夏，嘴角彎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你家就在這裏嗎？”
夜梔夏點了點頭：“嗯，就在對面。”
“那我送你過馬路吧。”終翎然說着，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她的左邊，靠近馬路的一側，就像小時候，他總是護着她走在遠離車流的那一邊。
夜梔夏的心裏暖暖的，像被溫水浸泡過一樣。她點了點頭，跟在終翎然的身後，慢慢走過斑馬線。月光灑在他們的身上，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緊緊地靠在一起，像一幅溫柔的畫。
走到馬路對面，夜梔夏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終翎然，小聲說道：“謝謝你送我過馬路，也謝謝你……今天的牛奶，還有那張紙條。”
終翎然看着她泛紅的臉頰，忍不住輕笑出聲：“不用謝，能和你一起走這段路，我很開心。”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語氣裏帶着一點期待，“明天……明天早上，我可以在路口等你，一起上學嗎？就像小時候那樣。”
夜梔夏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被點亮的星星。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裏帶着抑制不住的喜悅：“好啊！”
終翎然的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像月光下的月牙。他揮了揮手：“那明天見。”
“明天見！”夜梔夏也揮了揮手，看着終翎然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月光裏，才轉身跑進了小區。
回到家，夜梔夏把書包扔在沙發上，迫不及待地從口袋裏掏出那張便籤。月光透過窗戶灑在紙條上，“月光很好，不如放學後，一起走一段路？”一行清雋的字跡，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她攥着紙條，靠在窗邊，看着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嘴角忍不住彎起一個甜甜的弧度。
原來，青梅竹馬的羈絆，真的可以跨越山海，跨越時光。原來，夏天的蟬鳴還沒散盡，秋天的月光，就已經這麼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