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林晚舔了舔有些的嘴唇，手指摳着睡衣的邊邊，目光卻勇敢地迎上陸珩審視的視線，“就是想謝謝你。”
陸珩眉峰抬了一下。
“蘇蔓今天跟我說了很多，”林晚深吸一口氣，語速有些快，“關於過去十年的事，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很糟糕、很過分的事情，對不起，陸珩。”
她低下頭，很誠懇地道歉。
陸珩沉默地看着她。
書房只開了一盞台燈，光線昏暗，光照在她低垂的側臉輪廓上，平添了幾分柔和美。
過去幾年，她不是沒道過歉，在歇斯底裏之後，在耗盡他的耐心之後，她會流淚，會認錯，會保證再也不犯。
但通常，那只是爲了達成某個目的，比如要錢，比如爲周揚說情的前奏。
她的道歉像流水線上的產品，看似標準，內裏空洞。
但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她的眼神不再躲閃，沒有那種算計和表演的痕跡，只有滿滿的純粹。
她是真心誠意道歉嗎？
還是說，這又是一種更高級的，連他都暫時無法看穿的僞裝？
他不敢完全信任她。
過往的傷痕太深，信任早已破產。
“林晚，”他開口，聲音平靜無波，“你確定你是真心的？”
林晚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毫不猶豫：“我確定，我可能不記得過去那些混賬事是怎麼發生的，但我確定，現在站在這裏的林晚，不想再當那個讓所有人痛苦，也讓自己討厭的人了。我想改，真的。”
她的目光清澈而堅定，毫無陰霾，好像真下定了決心。
陸珩在這雙眼睛裏，恍惚看到了很久以前，那個在演講台上和他爭鋒相對，眼神亮得驚人的少女。
他端起那杯溫熱的茶，抿了一口。
茶香清冽，溫度適宜。
她居然記得他不喝太燙的茶。
“茶泡得不錯。”他放下杯子，語氣依舊平淡。
林晚愣了一下，隨即，嘿嘿一笑，“那我以後天天給你泡！”
模樣有點狗腿，還有點諂媚。
“不用。”陸珩立刻回絕，重新將目光投向電腦屏幕，恢復了那副疏離的模樣，“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他指的是照顧好孩子，安分守己，別再折騰。
林晚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恢復如常，點點頭：“哦。”
她轉身，準備離開，手指剛觸到冰涼的門把手。
“林晚。”陸珩忽然喊住她。
林晚回頭：“嗯？”
陸珩的目光依舊落在屏幕上，手指敲擊了一下鍵盤。
他頓了頓，才開口，“周末的海邊，我跟你一起去。”
林晚的眼睛倏地睜大，很意外：“真的？”
“嗯。”陸珩終於抬眼看了她一下，很快又移開，“免得你又帶孩子亂吃東西，或者出別的狀況。”
林晚臉上的笑容瞬間放大，燦爛得晃眼：“好！說定了！”
走出書房，輕輕帶上門的瞬間，她背靠着門板，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心髒跳得飛快，撲通撲通，在安靜的走廊裏格外清楚。
他說一起去？這算不算是冰山稍微裂開了一條縫？她成功了一小步？
她捂着發燙的臉頰，忍不住在原地蹦了一下，高興地“耶”了一聲。
就在這時，口袋裏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是蘇蔓發來的微信消息：「晚晚，跟陸珩聊了嗎？怎麼樣？他沒發火吧？」
林晚趕緊平復心情，手指飛快地打字，嘴角的笑容怎麼也壓不下去：「聊了！他說周末跟我一起去海邊！」
蘇蔓幾乎是秒回，連着發來三個感嘆號：「！！！真的假的？他居然會答應？有戲啊晚晚！看來你這幾天的改變有效果了！繼續加油啊！記住，穩扎穩打，別再犯以前的老毛病！」
林晚看着屏幕上跳躍的文字，仿佛能看見蘇蔓在那邊激動的樣子。
她笑着回復了一個“加油”的表情包。
跟陸珩的破冰之旅，就從周六的親子聚會開始吧！
……
周六下午，陽光正好。
海風帶着鹹溼的氣息撲面而來。
林晚穿着白T恤和牛仔短褲，頭上扣着大大的遮陽草帽。
她興奮得像個小學生。
一手拎着沙灘桶和鏟子，另一只手牽着打扮可愛的念晚。
思衍安靜地跟在陸珩身邊，小臉上沒什麼表情。
但眼睛不時望向大海，明明很期待，卻喜怒不形於色。
陸珩今天穿了一身深藍色Polo衫和卡其褲，挺拔的身姿在沙灘上依然惹眼。
他臉上沒什麼情緒，默默提着裝了水和毛巾的背包。
“哇！大海！”
念晚掙脫林晚的手，撒腿往沙灘上沖，小腳印在沙子上留下一串歡快的痕跡。
“念念慢點！”林晚笑着追過去。
脫了涼鞋赤腳踩在沙子上，溫熱細膩的觸感讓她舒服地嘆氣。
她回頭用力揮手：“陸珩！思寶！快來呀！沙子好軟！”
陸珩看着陽光下笑得燦爛的林晚，眼神微動。
他拍了拍思衍的肩膀：“去吧。”
思衍鬆開揪着爸爸衣角的小手，邁着拘謹但加快的腳步跑過去。
林晚選了塊人少的地方，鋪開野餐墊，把沙灘玩具一股腦倒出來。
彩色小桶、模具、鏟子小耙子散了一地。
“來！今天比賽堆城堡！”
她擼起袖子，勁十足。
先給自己挖了個大坑，壘沙堡地基。
念晚立刻加入，小手賣力挖沙。
思衍起初只是看着，但很快被氛圍感染，拿起小鏟子默默挖護城河。
陸珩沒參與，在不遠處的遮陽傘下坐下，目光淡淡落在嬉鬧的母子三人身上。
陽光灑在林晚泛紅的臉頰上，草帽下幾縷發絲被吹亂。
她正手舞足蹈指揮念晚嵌貝殼。
思衍眉頭舒展，嘴角有淺淺弧度。
這一幕對陸珩來說，陌生得奢侈。
他已經不記得上次看到這樣自然的相處是什麼時候。
心底冰封的角落，似乎被吹開一絲裂縫。
也許，這次真的不一樣？
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壓下去。
過往教訓太深刻，他不敢期待。
玩了一個多小時。
林晚手上、胳膊上都是沙子。
“你們先玩，媽媽去洗個手！”
她起身拍拍沙子，往沙灘盡頭的公共洗手間走去。
洗手間在沙灘邊緣的樹林旁。
林晚擰開水龍頭，沖洗手上的沙粒。
清涼的水沖走黏膩，舒服多了。
她甩甩手，轉身要走……
“晚晚？”
一個熟悉又討厭的聲音響起。
林晚回頭一看，居然是周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