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接過糧食,本不看也不掂量。
點點頭:“夠了,謝謝大嫂。”
柳氏拿着三塊錢。
喜滋滋的拉着還在發懵的丈夫回了屋。
“砰”地一下關上了大門。
陳峰把糧食遞給還在發愣,一臉難以置信的林晚。
林晚看着手裏的糧食,又看看陳峰。
眼睛裏充滿了茫然跟困惑。
就仿佛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
她怯生生的抱着糧食,趕緊去灶屋生火做飯。
很快,一頓簡單的晚飯做好了。
一鍋能照見人影的玉米糊糊,幾個蒸紅薯。
林晚將飯菜端到屋裏那張破舊的矮桌上。
然後又趕緊去後院的柴房,請母親和陳小妹出來吃飯。
母親看起來有五十多歲。
但常年的勞累跟貧困讓她看起來像六七十歲。
整個人佝僂着背,臉上滿是皺紋以及愁苦。
陳小妹大概十五六歲,身材瘦小,面色蠟黃。
看着陳峰的眼神裏充滿了畏懼。
除此之外,還有一絲怨恨跟瞧不起。
母女倆人小心翼翼的坐在桌邊,低着頭。
默默的喝着糊糊,啃着紅薯。
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更不敢去看陳峰。
飯桌上的氣氛壓抑的令人窒息。
林晚更是連桌子都不敢上。
盛了一小碗糊糊,之後就縮在灶屋的牆角位置。
小口小口的吃着。
因爲長期飢餓導致林晚嚴重營養不良。
也正是因爲如此,她下不了地,不了太多活。
在以前的陳峰看來。
這種女人不能上,不能供自己發泄。
還不能活種糧食。
不拿來當出氣筒當什麼?
陳峰看着這一幕,心中酸澀無比。
他知道,自己過去的行爲,已經讓家人對他恐懼到了骨子裏。
微微嘆了口氣,起身走向林晚。
他的動作立刻引起了母親跟小妹的警惕。
陳小妹猛的抬起頭。
雖然害怕的嘴唇都在發抖。
卻還是鼓起勇氣,一下子站起來。
張開雙臂擋在了林晚身前。
聲音發顫卻堅定的說:“二。。。二哥!你不準再打二嫂了!”
母親也放下碗,渾濁的眼睛盯着陳峰。
語氣冰冷而絕望的道:“峰娃子,你又想啥?
非要把這個家折騰散了你才甘心嗎?
裝模作樣了一會兒就原形畢露了?”
陳峰看着護在林晚身前。
明明害怕卻強裝勇敢的小妹。
還有母親那充滿不信任跟失望的眼神。
鼻子忽然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他停下腳步,盡量用最溫和的聲音解釋:“娘,小妹,你們誤會了。
我不是要打她,我是看她吃得太少,想讓她上桌來吃。”
然而,他的解釋顯的如此蒼白無力,母親和小妹的眼神裏依然充滿了懷疑。
陳峰知道,語言是無力的。
他不再多說,轉身走到飯桌旁。
拿起林晚那個幾乎沒怎麼動過的碗。
又拿起自己的碗。
將自己碗裏大半的糊糊和唯一的那個稍大點的紅薯。
全都撥到了林晚的碗裏。
直到堆的冒尖。
然後,他端着這碗滿滿的飯菜,走到依然蜷縮在牆角的林晚面前。
緩緩蹲下身,將碗輕輕放在她手裏。
“吃吧,多吃點。”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然後又對小妹和母親說:“以後家裏有什麼吃的,你們一起吃。
我陳峰以前不是人,但從今天起,我保證,絕不會再讓你們餓肚子!”
母親和小妹看着陳峰那空了一大半的碗。
又看看林晚手裏那碗冒尖的飯菜。
眼中的警惕和懷疑,終於慢慢消散了一些。
林晚捧着那個沉甸甸的泥碗,微微抬起頭。
愣愣的看着陳峰。
碗沿傳來的陣陣溫暖似乎透過她冰涼的指尖。
一點點滲進了早已凍僵的心髒。
她看着碗裏金黃的糊糊和那塊最大的紅薯。
又看看陳峰那雙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的眼睛。
眼眶瞬間就紅了。
趕緊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
大顆大顆的眼淚無聲的掉落進碗裏。
和玉米糊糊混在一起。
她嫁到陳家一年多了,受盡打罵跟飢餓。
今天還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吃飽飯。
她一邊壓抑着抽泣聲。
一邊狼吞虎咽的吃着碗裏的食物。
仿佛要將這一年多缺失的飽腹感一次性全都吃回來。
陳峰看着她哭泣吃飯的樣子。
心中百感交集,愧疚、心痛!
還有一絲微弱的希望交織在一起。
他知道贖罪的道路漫長而艱難。
但他已經邁出了最堅定的第一步。
。…。。
吃完晚飯天色就已經徹底黑透。
時間大約來到八點或者九點左右。
在這個沒有電,沒有任何娛樂活動的地方。
夜晚仿佛比城市裏來的更早。
陳家或者說所有人都非常窮。
連個最簡陋的時鍾都沒有。
判斷時間全靠看頭跟月亮的位置。
今晚月色還算明亮。
清冷的光輝透過破舊的窗櫺灑進屋內。
勉強能夠看清楚事物。
整個石頭溝寂靜無聲。
只能偶爾聽到幾聲犬吠跟不知名的蟲鳴。
村民們爲了節省燈油,更是爲了養精蓄銳。
早就習慣了這種早睡早起的生活。
陳家西屋裏,角落位置壘着一張黃泥夯實的土炕。
石頭溝幾乎家家都用這樣的土炕。
但絕大多數時候都只是個擺設。
不是因爲不想在寒冷的冬天裏燒暖和點。
而是實在燒不起。
山上的樹早就被生產隊砍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那點柴火金貴的很,要留着做飯用。
冬季最難熬的那幾天,或許能奢侈的燒上一點,溫熱一下炕頭。
不過那都已經是記憶裏很久遠的事情了。
據說就這還是以前地主家才有的待遇。
林晚站在離土炕最遠的牆角。
瘦弱的身體緊繃着,低着腦袋。
雙手死死攥着衣角。
指尖因爲無比用力而發了白。
她就像一只被到絕境裏的小鹿。
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散發着恐懼跟抗拒的信號。
陳峰坐在冰冷的土炕上。
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前世的記憶涌上心頭,讓他喉嚨陣陣發緊。
他記得,幾乎每一個夜晚,自己這個都會對林晚進行擾跟迫。
而林晚,這個看似柔弱順從的啞女。
卻在新婚之夜就表現出了驚人的反抗態度。
也因此招致了長達一年的惡意對待。
重活一世的陳峰。
看着眼前這個如同驚弓之鳥的妻子。
心中只有無盡的悔恨跟憐惜。
他怎麼可能還會有半點齷齪的心思?
他努力組織着語言。
盡量放慢語速,配合着手勢。
笨拙的比劃着:“你。。。睡炕上。
我。。。我睡地上!
我保證不碰你。。。真的!
我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