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村民下意識的給他讓開一條大路。
紛紛在心裏忐忑的猜測着,這個混世魔王要什麼。
陳峰徑直走到大嫂柳氏面前。
柳氏被他這平靜的模樣弄的有些發毛。
色厲內荏的叫嚷道:“你。。。你想啥?東。。。東子。。。你個窩囊廢快出來,你弟。。。!”
只見陳峰一言不發,仿佛正在醞釀情緒。
大家夥屏息凝神,已經在腦海中想象陳家大嫂口鼻竄血的場景了。
忽然,陳峰伸手從褲兜裏掏出了那卷剛從王麻子那裏“拿”回來的錢。
他仔細的從裏面數出十六塊錢。
然後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將鈔票遞到了大嫂面前。
“大嫂,對不起。”
陳峰的聲音不高,卻清晰的傳遍了整個院子。
陳東本來躲房裏是不想摻合這件事情的。
哪曉得陳峰半路了回來。
他怕自己媳婦出事,於是慌慌張張的從屋裏跑了出來。
正準備說點軟話,安撫一下陳峰這個混世魔王的弟弟。
哪曉得卻看見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陳峰。
“錢是我騙你的,我沒去買化肥。
拿去。。。想賭來着。
但最後沒賭。
這裏是十六塊錢!
多的一塊。。。算是小弟我給嫂子你賠的不是。”
“。。。。。”
院子裏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正準備撒潑打滾的柳氏。
她張着嘴,看着遞到眼前的十六塊錢,竟忘了哭嚎,忘了罵人。
眼睛瞪的像銅鈴,仿佛見了鬼一般!
這。。。這還是村裏特產,遠近馳名的陳賴子嗎?
那個從來只有他搶別人錢,騙別人錢。
絕不可能往外掏錢,更不可能道歉的陳賴子?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還是他又在耍什麼新花招?
柳氏愣愣的接過錢,下意識捏了捏,是真的鈔票。
她甚至有點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周圍的人。
看了看剛從房裏跑出來的陳東。
大家夥臉上都是同樣的震驚與不可思議。
陳峰沒有在意衆人的反應,還大嫂的錢只是第一步。
他轉過身,面向院子裏所有圍觀的村民。
目光審慎的掃過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這些人,前世大多看不起他,厭惡他,在他落魄時唾棄他。
但其中,也有在他母親去世,妹妹遠嫁後。
偶爾會給他一口飯吃的善良老人。
他清了清嗓子,用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說道:“各位鄉親爺們,嬸子大娘們,今天大家正好都在,也給我陳峰做個見證。”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以前的我不是個東西!一個!整天遊手好閒喝酒賭博,還騙人錢財。
我對不起我死去的爹,對不起我娘和我小妹,對不起大哥大嫂,更對不起。。。林晚。”
提到林晚的名字時,他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
村民們更是面面相覷,今天這陳賴子是真的中邪了?
居然自己罵自己,還承認錯誤。
“我知道,大家背後都叫我‘陳賴子’。”
陳峰自嘲的笑了笑:“這名我認,都是我自己作出來的!但從今天起!”
陳峰的聲音猛然提高,帶着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
“我陳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先前家裏欠下的債我全認,並且保證一定會還!”
說到這他看向陳東。
沉聲道:“大哥,爹當初土葬違反了規定,爲了平息事端,你找生產大隊的部們借的那一百五十塊錢。
這債不能光讓你一個人扛着,以前是我不懂事躲了。
今天我當着大家夥的面說清楚,這一百五十塊錢,我陳峰來還。
今年年底之前,我一定還上!”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陳東更是懵了,搓着手道:“你。。小峰你。。。你說的是真的麼?
我。。。我咋就那麼不信呢?”
柳氏也回過神來,雖然拿回了被騙的十五塊錢。
但一聽陳峰要攬下家裏一百五十塊的外債。
她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高興。
而是懷疑跟警惕。
尖聲道:“陳賴子,你少在這吹牛!
你拿什麼還?再去騙?再去賭?俺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面對質疑跟不信任,陳峰臉上沒有絲毫動搖。
他知道,改變形象不是靠幾句話就能完成的。
需要實實在在的行動。
“大哥,大嫂,鄉親們,我陳峰今天說的話,一口唾沫一個釘!
至於怎麼還錢。。。那是我的事,但這錢我一定還。”
院子裏再次安靜下來。
村民們看着眼前這個仿佛脫胎換骨般的陳賴子。
眼神裏的鄙夷漸漸被驚訝所取代。
難道這陳賴子真的轉了性了?
短暫的死寂過後,院子裏爆發出更加嘈雜的議論聲。
“啥?一百五十塊?陳賴子說他來還?”
“我滴個娘哎,他怕是賭錢把腦子賭壞了吧?他知道一百五十塊是多大一筆錢嗎?”
“吹牛不上稅!他要是能還上一百五,我名字倒過來寫!”
“就是,他連自己都養不活,還得靠他啞巴媳婦東借西湊,拿啥還?拿嘴還嗎?”
“我看他就是被柳大嫂急了隨口胡謅,想糊弄過去!”
“嘖嘖,狗改不了吃屎,這話能信?”
村民們交頭接耳,臉上寫滿了懷疑以及嘲諷。
也難怪他們不信,一百五十塊錢在1983年的石頭溝。
確實是一筆能壓的人喘不過氣的巨款。
村裏一個壯勞力拼死拼活一年,扣除口糧。
年底能分到手的現金能有幾十塊就算燒高香了。
一百五十塊,差不多是一個三口之家過一整年的全部花銷。
陳峰這個遠近聞名的二流子連包產到戶政策下達後,分給自己家的地都荒着。
整天遊手好閒的,他憑什麼誇下這等海口?
就在這時,一個穿着洗的發白的藍色列寧裝,短發齊耳。
看起來頗爲練的中年婦女從人群裏擠了出來。
正是石頭溝村的婦女主任王月梅。
她剛才就在人群裏冷眼旁觀,此刻臉上更是帶着毫不掩飾的譏誚。
“呵!”王月梅嗤笑一聲,雙手抱,上下打量着陳峰。
“陳賴子,你這話說的比唱的好聽!
一百五十塊你拿出來我看看?
別說一百五了,你現在身上能掏出十五塊錢。
我王月梅今天就服你!”
說到這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
帶着一種部特有教訓人的口吻:“年輕人,要腳踏實地一點!
不要好高騖遠,更不要說大話欺騙群衆!
你大哥大嫂不容易,娘和小妹也艱難。
你不想着怎麼正經活掙錢養家。
倒在這裏吹起牛來了?
你讓大家怎麼相信你?”
若是以前的陳峰,被王月梅這麼當衆擠兌,早就跳起來罵娘或者耍無賴了。
但現在的陳峰,只是平靜的看着她。
眼神裏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等王月梅說完他才緩緩開口。
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王主任,我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年底,一百五十塊,一分不會少的還上。
怎麼還是我的事。。。至於你信不信。。。!”
陳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好像也沒那麼重要吧?
畢竟這債是我陳家的私事,就不勞王主任您費心持了。
您要是真關心群衆,不如多想想怎麼帶領村裏婦女搞點副業,增加點收入。
別總盯着計劃生育那點事,被您抓衛生所上環的婦女沒有五十也有四十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