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訴自己,既然收下了那筆每月一百萬的“報酬”,於情於理,她都有責任確認“金主”的狀況。
深吸一口氣,蘇清窈輕輕推開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病床。
聞嶼閉着眼,左腳踝已經裹上冰袋,做了緊急處理。
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眉心微蹙,仿佛連睡夢中都被疼痛牽扯着。
她的目光落在他左腳踝上。
那裏已經明顯腫脹起來,透出青紫色的淤痕,不知有沒有傷到骨頭。
視線移回他緊擰的眉間,蘇清窈不自覺地伸出手,想撫平那道皺痕。
莫名的,她不想看見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就在她指尖快要觸到聞嶼時,那雙緊閉的桃花眼倏然睜開。
蘇清窈驚得後退了半步,心髒在腔裏疾跳,“你、你醒了?”
聞嶼眼中先掠過一絲尚未清醒的茫然,緊接着便被洶涌的驚喜吞沒,眸光驟然亮了起來。
“寶寶……”
他開口,嗓音有些沙啞,撐着身子想坐起來,卻“嘶”地抽了口氣,左腳踝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蘇清窈當即俯身按住他肩頭,語氣裏是自己都沒察覺的緊繃,“別亂動!”
聞嶼順勢握住她伸過來的手。
他的手指微微發涼,蘇清窈甚至感受到了他輕微的顫抖。
“我沒事,”聞嶼仰臉望着她,目光軟得近乎融化,“一點小傷而已……”
他停頓片刻,聲音輕得像一句夢囈。
“寶寶,我不是在做夢吧?”
蘇清窈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和額角細密的汗珠,心頭那點堅持又開始鬆動。
她抿了抿唇,“疼成這樣,得去醫院拍片看看,你平時打球,腳很重要……”
“寶寶陪我去嗎?”
聞嶼攥緊了她的手,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渴求,又藏着一絲怕被她拒絕的不安與緊張,仿佛她的答案對他而言無比重要。
蘇清窈垂下眼,看着兩人交疊的指尖,又抬起視線,對上他寫滿依賴的眼眸。
片刻,她輕輕點了點頭。
見她答應,聞嶼將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像只終於找到主人的大型犬,眷戀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謝謝寶寶,”他低低開口,聲音裏帶着柔軟的嘆息。
他抬起眼睫,目光幽深地鎖住她。
“有寶寶在,就不疼了。”
這句話讓蘇清窈心頭一緊,她幾乎是倉促地抽回了手。
不能再被蠱惑了。
他們之間,從來都只是交易。
守好自己的心,做好“分內的事”。
她反復在心裏默念,反復告誡自己。
她指向角落,“坐輪椅吧,我送你去醫院。”
說完也不等聞嶼反應,她就快步推來了輪椅。
金屬輪子碾過地面,發出輕微的聲響。
聞嶼撐着床沿,有些吃力地坐直身子,他看了眼蘇清窈明顯避開對視的神情,垂下眼眸,什麼也沒說。
他用完好的右腳撐地,準備單腳站起來挪到輪椅上。
可就在重心轉移的瞬間,受傷的左腳踝不受控制地一軟,整個人猛地向前傾去。
“小心!”
蘇清窈快步上前,張開手臂抱住了他,沖力讓兩人一起晃了晃。
聞嶼的手臂下意識環過她的肩背,將她牢牢箍在身前才穩住身形。
這個姿勢……倒像是她主動撲進了他懷裏。
蘇清窈的臉頰正貼着他被汗水微微浸溼的球衣領口,能清晰感受到布料下溫熱的體溫和有力的心跳。
清冽的氣息混合着淡淡汗味將她包圍,讓她一時忘了動作。
聞嶼低下頭,看着近在咫尺的蘇清窈,柔軟的黑發間露出一點泛紅的耳尖。
他極輕的笑了笑,這幾天躁鬱的情緒,就這樣被一個意外的擁抱輕易撫平。
沒關系。
只要寶寶還在他身邊,什麼都可以慢慢來。
蘇清窈反應過來慌忙鬆手想退開,聞嶼卻先一步扶住了輪椅扶手,借力穩穩坐了上去。
他仰起臉看她,眼睛彎成溫柔的弧度,仿佛剛才那個短暫的擁抱真的只是意外。
“多虧有寶寶在,不然我可能真要摔了。”
蘇清窈別開視線,耳的紅暈卻一路蔓延到了脖頸。
她繞到輪椅後方,聲音悶悶的,“……走了。”
聞嶼叫來的車已經停在了校門口,司機將聞嶼推上車,又細心的安撫好蘇清窈。
車子平穩駛向醫院,車廂內一片安靜。
聞嶼靠在後座,視線卻始終沒有離開過她。
他的目光貪婪的描摹着蘇清窈的輪廓,從微抿的唇到小巧的下頜,最後停留在她纖長的睫毛上,此刻正伴着呼吸輕輕顫動。
蘇清窈始終看向窗外,不曾回頭。
可玻璃窗上倒映出聞嶼的影子,還有他那毫不掩飾的炙熱眼神。
蘇清窈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攥緊,又強迫自己放鬆。
-
醫院走廊彌漫着清冷的消毒水氣味。
聞嶼被護士推進檢查室後,蘇清窈獨自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等候。
手機屏幕亮起,是張妙可發來的消息。
妙可:「窈窈,聞少怎麼樣?嚴不嚴重?」
她低頭打字:「醫生讓做檢查,還不清楚有沒有傷到骨頭。」
妙可:「嗯嗯,希望沒事~我記得聞少身體素質很強,怎麼今天一下子就……」
妙可:「學校論壇兩個系都快吵瘋了,各執一詞,陳學長球品一直很好啊,他打球從來沒傷過人,怎麼今天就出了這樣的意外,真是亂成一鍋粥了……」
張妙可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最後發來一個捂臉無奈的表情。
蘇清窈指尖頓了頓。
她和陳航打過幾次交道,陳航確實球風淨,可聞嶼腳上那片青紫腫脹的淤傷卻也是實實在在的。
……或許,真的只是意外吧。
正出神時,護士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蘇小姐,聞先生請您進去。”
診室裏,醫生正舉着剛出來的片子仔細端詳。
“踝關節外側韌帶輕中度拉傷,骨頭沒有大礙,但需要佩戴踝關節支具進行固定。”
他推了推眼鏡,目光轉向蘇清窈。
“家屬這段時間要多費心,這兩周必須靜養,左腳不能走路,移動就靠輪椅或者拐杖,每天記得幫他活動腳踝,配合冰敷和適當按壓,要少量多次。”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再開一些外用和內服的藥,務必按時使用。”
等醫生交代完,蘇清窈輕聲開口。
“會影響以後打球嗎?”
“照顧得當,恢復得好的話,不會留下後遺症。但這個位置以後容易再次受傷。一周後記得來復查,到時候據恢復情況,再制定後續的訓練計劃。”
蘇清窈點點頭,伸手接過取藥單。
“我去取藥,”她對聞嶼說,“你坐着等醫生給你裝支具。”
看着她轉身走向藥房的背影,聞嶼靠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眼底泛起一片柔軟。
而後,化作深不見底的幽暗與貪戀。
這樣好的寶寶……
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是他一個人的。
他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