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聞嶼的車準時停在宿舍樓下。
蘇清窈穿着一身鵝黃色的連衣裙下樓,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寶寶今天好美。”他坐在輪椅上,側過臉朝她微微一笑。
陽光透過車窗落在他灰白的發間,暈開一圈淺金色的光邊,柔和了他平冷冽的輪廓。
蘇清窈臉頰微熱,稍稍偏開視線,“隨便穿的。”
妙可說過,見病人要穿得好看些。
她的衣服本就不多,特意選了這條顏色明亮、質地柔軟的裙子。
“寶寶隨便穿,也像仙女一樣。”
聞嶼喉結微動,眼底掠過一抹幽深的暗色,幾乎要壓抑不住想要將她緊緊抱住、讓她世界裏從此只容得下他一個人的沖動。
他不動聲色地調整了坐姿,將身體某處悄然升騰的反應掩藏下去。
隨後,他將一個精致的甜品盒遞了過去,“順路買的,你喜歡的芋泥千層。”
蘇清窈接過盒子,指尖觸到微涼的包裝。
她記得這家店,在城南,離學校很遠,本不可能順路。
是他特意去買的。
想到這點,蘇清窈心頭軟了幾分,去他住處的路上,車內氣氛也比昨夜鬆弛緩和了許多。
車子很快駛入一個高檔小區,最終停在其中一棟樓下。
司機將聞嶼推到門口後便駕車離開,蘇清窈自然地接過輪椅推手。
“幾樓?”她輕聲問。
“12樓,1202,密碼是111202。”
蘇清窈推着輪椅的手輕輕一頓。
1202,是她的生。
聞嶼的住處比蘇清窈想象中要簡潔得多。
客廳寬敞明亮,配色是柔和的暖白與原木色調,沒有張揚的裝飾,全然不像傳聞中富家子弟的奢華居所。
“寶寶,感覺怎麼樣?”
聞嶼側頭,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喜歡嗎?”
蘇清窈輕輕點頭,語氣真誠,“看着很舒服,很溫馨。”
聞嶼眼底掠過歡喜。
這間公寓裏每處細節都是他反復推敲,按照寶寶喜歡的模樣精心布置的。
這將是屬於他倆的住所,更將是他們大學四年的“家”。
蘇清窈推着輪椅穿過玄關,目光所及之處,一切都整潔明亮。
客廳沒有多餘的雜物,書架上的書按色系排列得一絲不苟,甚至連茶幾上的遙控器都端正地擺在托盤中央。
太規整了,規整得……不像有人常住。
“這裏平時就你一個人?”她輕聲問。
“嗯。”聞嶼示意她將自己推到沙發旁,“我不喜歡別人打擾。”
蘇清窈扶着他小心地在沙發上坐下,聞嶼卻順勢握住她的手腕,輕輕一帶,讓她跌坐在了自己身邊。
“寶寶,”他側過臉,距離近得能看清她每一顫動的睫毛,“謝謝你願意來。”
他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廓,蘇清窈下意識往後縮,卻被他另一只手穩穩攬住了腰。
“聞嶼……”
“抱一會,”他把下巴輕輕擱在她肩頭,聲音低啞,帶着懇求,“就一會。”
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混着淨清冽的氣息。
蘇清窈身體僵了片刻,終究沒有推開。
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灑在自己頸側,溫熱的、帶着某種克制的輕顫。
過了十幾分鍾,聞嶼才鬆開她,眼底恢復了平裏的溫和笑意。
蘇清窈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她偏過頭清了清嗓子,“醫藥箱在哪?”
聞嶼指了指茶幾下方,“麻煩寶寶了。”
蘇清窈點點頭,起身去拿藥箱。
打開時微微一怔,裏面的藥品擺放得整整齊齊,每種都貼着清晰的手寫標籤,工整地標注着用途和有效期,一目了然。
“你自己整理的?”
“對呀,”聞嶼靠進沙發裏,目光卻一直鎖在她身上,“這樣寶寶幫我的時候,就不會拿錯了。”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放得很輕,“我不想讓寶寶辛苦。”
說完,他試圖自己抬起受傷的左腳,有些笨拙地去拆支具上的固定帶。
蘇清窈立刻按住他的手,“你別動,我來。”
她小心拆開固定支具和層層繃帶,當看到那片比昨更加腫脹發紫的傷處時,眉頭立刻蹙緊了。
“怎麼更嚴重了?你昨晚沒換藥,也沒冰敷?”
聞嶼眼神有些閃躲,聲音低了下去,結結巴巴開口道:“我……想着寶寶今天要來,就……”
“所以你就放任不管?”
蘇清窈的語氣罕見地帶上了怒意,“你是不想要這只腳了嗎?”
“要的……”他垂下眼,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當然要。
不要還怎麼讓他的乖寶在床上……
“那你還什麼都不處理?!”
聞嶼抬起臉,對她露出一個無辜又討好的笑。
“我錯了,寶寶……我只是,不喜歡別人碰我。”
他頓了頓,目光軟軟地將她攏住,“除了寶寶。”
蘇清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去冰箱取冰袋。
回來時,她已經壓下火氣,動作極輕地擦拭傷口邊緣,再將冰袋小心翼翼覆上去。
剛觸到皮膚,聞嶼便低低“嘶”了一聲。
蘇清窈立刻停住,緊張抬眼,“疼嗎?”
聞嶼看着她滿眼關切的緊張模樣,心口像是被溫水浸透,軟得發燙。
他笑着搖搖頭,聲音放柔,“不疼。”
蘇清窈沒好氣地故意將冰袋往下按重了幾分。
“嘶——!”聞嶼這次是真的疼得呲牙咧嘴。
“這下疼嗎?”她問。
聞嶼委屈巴巴地抬眼望她,聲音拖得又軟又長。
“寶寶……你這是謀親夫。”
蘇清窈耳一熱,偏開臉,“八字還沒一撇呢,想得倒美。”
她沒再理他,只靜靜盯着冰袋,每隔幾分鍾便輕輕調整角度,讓消腫的同時不至於凍傷皮膚。
半小時後,她取下冰袋,按照醫囑開始塗藥,指尖沾着冰涼的藥膏,輕輕按揉在傷處。
蘇清窈的動作很輕,像對待易碎的瓷器。
聞嶼安靜地盯着她低垂的睫毛,還有微微抿緊的唇,陽光從窗外漫進來,給她整個人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這幅畫面太過美好,美好得像下一秒就要消失。
他心口忽然一緊,一種近乎滅頂的恐慌漫了上來。
“寶寶。”
“嗯?”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上次去見述白和昭悅……你是不是不開心?我哪裏做得不好,你可以告訴我。”
蘇清窈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她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
那雙桃花眼裏盛滿了她看不懂的情緒,關切、緊張,還有一絲……恐懼?
她想起這十幾天裏聞嶼無微不至的照顧,想起張妙可對她說過的話。
沉默片刻,她輕聲問道:“我的感受……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當然。”
聞嶼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目光灼灼地鎖住她,像在宣誓。
“很重要,特別重要。”
看着他眼裏那片近乎滾燙的赤誠,不似座駕,蘇清窈忽然覺得,或許她應該試一試。
她將最後的收尾工作做好,爲腳踝穿戴好支具後,在聞嶼身邊坐下。
“聞嶼。”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卻清晰。
“那些話……我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