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裏拿着一個文件袋,似乎也是來辦手續的。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安黎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邵炎也只是靜靜地看着她,表情平靜,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
隊伍緩慢前進。
輪到安黎時,她匆匆交了費,拿着收據轉身離開。
往前走了兩步,她終究還是忍不住,轉過了身。
一轉身,正好與邵炎四目相對。
安黎愣了愣神,主動開口:“邵總,你還記得我嗎?”
邵炎的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只是薄唇輕啓,吐出三個字:
“大喇叭。”
安黎的眼睛瞬間瞪大。
“大喇叭”正是安黎高中時的外號。
那時候她總是嘰嘰喳喳、咋咋呼呼的,嗓門又大。
有一次上語文課回答問題時聲音太響,被老師調侃了一句“你這大喇叭,整個樓道都能聽見”,這個外號便在班級裏流傳開來。
他竟然記得!
“原來你還記得我!”安黎又驚又氣,“那你之前嘛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在公司裏,在主任辦公室,你都……”
邵炎依舊冷淡:“我有嗎?”
他的反問很平靜,卻讓安黎瞬間語塞。
仔細回想,邵炎確實從來沒有明確表示過不認識她。
他只是……沒有主動相認,沒有表現出任何老同學應有的熟絡。
安黎一愣,才猛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早已今非昔比。
曾經他們是同班同學,坐在同一間教室裏上課。
可現在,人家是集團總裁,高高在上;
自己只是個小員工,還在爲父親的醫藥費發愁。
想到這裏,安黎立刻閉上了嘴,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就在兩人沉默着,不知該如何繼續這突如其來的重逢時,安黎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繼母打來的,說醫生要安排新的檢查,讓她趕緊回病房。
安黎一聽,連忙對邵炎擺手:“邵總,我先走了,拜拜!”
邵炎的表情依舊冷冰冰的,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安黎轉身快步離開,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果然跟高中時一樣,”安黎在心裏搖頭,“還是這副冷冰冰的性子。”
住院的子過得緩慢而煎熬。
安黎的生活被切割成了固定的節奏:
早上6點準時醒來,上午陪着安世康做各項檢查;
下午則幾乎泡在康復區,看着父親在器材上艱難地練習。
對於安世康這個年紀的人來說,腳踝骨裂可大可小。
醫生說,若是恢復不當,很可能落下病,後走路難免一瘸一拐。
安世康的身形不算單薄,體重將近一百六十斤。
於是每次康復訓練,都得安黎和陳碧芳兩人合力,才能把安世康從輪椅上架起來。
幾個來回下來,兩人都累得氣喘籲籲。
這天下午,康復區裏人不多。
安世康在走步機上走了沒幾分鍾,就疼得額頭冒汗:“哎呀,讓我緩一會兒,真的太累了……這腳踝就跟針扎似的疼。”
安黎看着父親氣喘籲籲、滿臉痛苦的模樣,心疼得不行。
她轉頭對陳碧芳說:“阿姨,您先扶着爸,我去給他買瓶水。”
安黎快步走到康復區拐角處的自助售貨機前,低頭在手機上掃碼付款。
“咔噠”一聲,一瓶礦泉水滾落出來。
她彎腰去拿,後背突然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小姐!”
安黎回頭,看見一個護工推着輪椅,輪椅上坐着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
“沒關系。”安黎擺擺手,準備離開。
可就在她轉身的瞬間,輪椅上的老太太突然伸出手,緊緊拽住了她的胳膊!
“哎——”安黎嚇了一跳。
或許是拉扯間重心不穩,老太太身體一傾,上半身已經探出了輪椅,眼看就要從輪椅上摔下來!
“小心!”護工驚呼。
安黎見狀,顧不上手中剛拿到的水瓶,下意識地傾斜身子去拉老太太。
結果自己卻因爲慣性失去平衡。
“砰”的一聲悶響,安黎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
“沒事吧?”護工大驚失色。
老太太被扶回輪椅上,卻依舊伸着手,想要去抓安黎。
安黎緩了好幾秒才對護工擺擺手:“沒事沒事,我沒事。”
可老太太依舊攥着她的手不肯鬆開,嘴裏反復念叨着:“倩倩……倩倩……”
“我不是倩倩呀。”安黎輕聲解釋,試圖讓老太太看清自己的臉。
可老太太像是完全聽不進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眶漸漸泛紅,聲音裏帶着哭腔:“倩倩……你去哪兒了……我想你……”
護工在一旁連忙解釋:“小姐,您別誤會,老太太患有老年癡呆,現在犯糊塗了,把您認成別人了。”
說罷,她小心翼翼地掰開老太太緊緊攥着安黎的手,將她重新固定在輪椅上。
安黎看着她們遠去的背影,心裏泛起一陣酸澀。
“老人真可憐……”她低聲自語。
——
父親的康復進展並不順利。
安世康總是因爲疼痛難以堅持,每次訓練不到十分鍾就要休息。
醫生反復叮囑,康復急不得,需要長期循序漸進。
更讓她頭疼的是,到了晚上,陳碧芳更是找了個借口,說家裏一堆事情要收拾,必須趕回去。
陪床的任務,自然而然又落到了安黎肩上。
康復區的夜晚並不平靜。
病房裏住的大多是老年人,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咳嗽聲、夢囈聲讓安黎本無法安睡。
晚上八點,康復區就陸續熄燈了。
安黎躺在陪護椅上,輾轉難眠,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
才短短幾天,醫藥費已經花出去好幾萬。
若是長期康復,後續的開銷更是不敢想象。
她的存款快要見底了,這個月的工資還沒發……
越想越焦慮,安黎索性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出病房,來到走廊盡頭的消防通道。
推開沉重的防火門,一股冷風撲面而來。
就在她對着夜色發呆時,目光無意間掃過樓下的小型吸煙區。
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那裏。
邵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