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衍帶着一身血腥氣站在臥室門口,那句“唐浩被人襲擊了,重傷昏迷”像一塊巨石砸進水裏,在沈知意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她剛剛才從傅承軒給予的、內容截然不同的U盤信息中掙扎出來,此刻又陷入新的巨大震驚和混亂。
“唐浩……重傷?”沈知意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顫抖,“什麼時候的事?是誰的?”她下意識地攥緊了口袋裏的那枚銀色U盤,傅承軒給的那個。難道是因爲她去找過唐浩,才給他引來了身之禍?
傅承衍沒有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和手中細微的動作。他反手鎖上臥室門,一步步走向她,目光銳利如鷹隼,帶着審視和極強的壓迫感。“就在你去酒吧見他之後不久。有人在他下班回家的巷子裏動了手,手法很專業,像是警告,沒要他的命,但傷得很重。”他緊緊盯着沈知意的眼睛,“現在,告訴我,你今晚到底去了哪裏?又見了誰?你手裏攥着的,又是什麼?”
事到如今,沈知意知道隱瞞已無意義,甚至可能將自己和昏迷的唐浩置於更危險的境地。傅承衍顯然已經掌握了部分情況。她深吸一口氣,將那個銀色U盤拿出來,攤在掌心,決定賭一把。“有人約我見面,給了我這個。裏面……有一段錄音,是關於我媽媽車禍那晚的。”
傅承衍的瞳孔微微收縮,接過U盤,卻沒有立刻查看,而是繼續追問:“誰給你的?”
“傅承軒。”沈知意吐出這個名字,仔細觀察着傅承衍的反應。只見他眉頭瞬間緊鎖,臉上並無太多意外,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冷厲。看來,他對這個弟弟的舉動並非一無所知。
“他說了什麼?”傅承衍的聲音低沉下去。
“他說,”沈知意回憶着傅承軒的話,心口依舊發堵,“他說媽媽的車禍是爸……是傅振華一手策劃的。他還說,你書房保險櫃裏的U盤是假的,是陷阱。而這個,”她指了指那枚銀色U盤,“才是備份。他說,你書房裏還有一個更隱秘的保險箱,裏面才有能扳倒傅振華的鐵證。他讓我幫他拿到那份文件,作爲交換,他會告訴我全部真相,包括……你當晚到底做了什麼。”她將傅承軒關於其生母之死以及指控傅承衍可能知情甚至參與的言論都說了出來,說完後,只覺得渾身發冷,等待着傅承衍的否認或辯解。
然而,傅承衍的反應再次出乎她的意料。他沒有暴怒,沒有急於否認,只是用一種復雜至極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裏有疲憊,有痛楚,還有一種深沉的無奈。他走到書桌旁,將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打開,入那枚銀色U盤。
“首先,”他作着電腦,聲音平靜卻帶着千鈞重量,“傅承軒的生母,確實是死於非命,但並非傅振華直接動手,而是源於一場失敗的商業構陷,傅振華是幕後推手之一。傅承軒把恨意完全投射在傅振華和整個傅家身上,這沒錯。但他告訴你的事情,半真半假。”
這時,電腦屏幕上出現了U盤裏的內容,果然只有一個音頻文件。傅承衍點開播放,正是沈知意聽過的那段——傅承衍年輕焦急的聲音,試圖阻止車禍,以及最後那句充滿愧疚的“對不起,我來晚了”。
“這段錄音是真實的,”傅承衍關掉音頻,目光沉靜地看向滿臉淚痕的沈知意,“但被刻意剪輯和誤導了語境。車禍那晚,我確實在現場附近。因爲我收到了匿名消息,說有人要對林阿姨的車不利。我趕去是想阻止,但晚了一步。我聽到的刹車失靈和撞擊聲,是真實的。我喊她跳車,也是真的。那句‘對不起’,是爲我沒能及時救下她而說。”
沈知意怔住了,這個解釋與她剛剛聽到錄音時的震撼和後來產生的微弱希望吻合了。“可是……傅承軒說,傅振華事後還給了你一筆巨額‘獎勵’……”
“那不是獎勵!”傅承衍打斷她,語氣帶着壓抑的怒火和一絲屈辱,“那是封口費!或者說,是試探和警告!車禍後,傅振華很快查到我曾出現在現場附近。他以爲我可能看到了什麼,或者手裏有什麼證據。那筆錢,是他給我的補償,同時也是警告,警告我閉嘴,不要多事。我收了那筆錢,是因爲當時羽翼未豐,無力對抗,只能隱忍。我把那筆錢單獨存放在一個賬戶裏,從未動用分毫,準備將來作爲指控他的證據之一。”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瞬間解開了沈知意心中最大的一個疙瘩。如果傅承衍是參與者或知情者,他何必冒險趕去現場?又何必在事後感到愧疚?
“那……那份巨額人身意外保險呢?受益人是你……”沈知意顫聲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傅承衍深吸一口氣,轉身從書桌最底層的暗格中,取出一份泛黃的紙質文件,遞給她。“你看看這個。”
沈知意接過文件,這是一份人身意外保險單的復印件,被保險人是她的母親林靜婉,投保人是傅振華,受益人是傅承衍——這些都與她之前看到的信息一致。然而,在保單的最後一頁,用別針別着一份小小的、字跡娟秀的附加條款同意書復印件,上面有她母親的親筆籤名:“本人林靜婉知悉並同意本次投保事宜,指定傅承衍爲受益人。”
沈知意徹底愣住了:“這……媽媽她……知情?她同意的?”
“是的。”傅承衍的眼神掠過一絲痛楚,“這份保險,是林阿姨主動找傅振華投保的。當時,她正在暗中調查傅氏化工廠的污染問題,預感到了危險。她找到我,說如果她出事,這筆保險金留給我,是希望我能有足夠的經濟力量,在未來某個時候,有能力繼續她未完成的事,或者……至少能保護你,不讓你被傅家完全掌控。她籤這份同意書時對我說,‘承衍,我知道你和你父親不一樣。如果我真有不測,知意……就拜托你了。’”
聽到這裏,沈知意的淚水再次決堤。原來,母親早就有所預感,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爲她鋪設了後路。而傅承衍,竟然是母親臨終托付的人!
“所以……你娶我……”沈知意似乎明白了什麼。
“一開始,確實是履行對林阿姨的承諾,也是應對傅振華安排的一種方式。”傅承衍坦言,目光坦誠,“傅振華希望用婚姻把你牢牢拴在傅家,方便控制。我將計就計,娶了你,將你放在身邊,才能真正保護你,避免你被傅振華或像傅承軒這樣的其他人傷害和利用。這三年我的冷漠和疏離,很大程度上是做給傅振華看的,是爲了降低他的戒心,讓他覺得我並未因林阿姨的事與他離心,也讓你顯得無足輕重,更安全。同時……我也在暗中收集傅振華的罪證。”
巨大的真相一個接一個砸來,沈知意幾乎無法消化。她一直以爲的替身、交易、陰謀,背後竟然隱藏着如此曲折的真相和深沉的保護。
“那……那個黑色U盤裏的證據……”她想起書房保險櫃裏那個被調換的U盤。
“是假的。”傅承衍肯定地說,“那確實是我設的一個局,爲了揪出身邊可能存在的眼線,也是爲了測試你……或者說,保護你。我知道傅承軒一直在暗中窺伺,想利用你對付我和傅振華。當你開始調查你母親的事時,我就知道,他很可能找上你。那個假U盤和保險櫃密碼,是一個誘餌。我只是沒想到,他動作這麼快,而且……給了你另一份精心剪輯的‘證據’。”
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傅承衍的種種行爲,似乎都有了合理的、正向的解釋。沈知意心中的恨意和懷疑如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愧疚、後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感動。
“對不起……我……”她哽咽着,不知該說什麼好。
傅承衍走到她面前,抬手,用指腹有些粗糙地擦去她的眼淚,動作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不用道歉,你什麼都不知道,被誤導是正常的。”他看着她,眼神深邃,“現在,你願意相信我嗎?願意……和我一起,面對接下來的風雨嗎?傅承軒已經動手了,唐浩的事只是一個開始。傅振華那邊,恐怕也很快會有所察覺。”
沈知意望着他,從他眼中看到了真誠、沉重,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或許連他自己都未曾明了的期待。她用力點頭,淚水卻流得更凶了,但這一次,是釋然和堅定的淚。“我信你。”
簡單的三個字,卻重如千鈞。傅承衍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柔和了一些,他輕輕將她擁入懷中。這個擁抱,不帶任何情欲,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並肩作戰的決絕。
“當務之急,是確保唐浩的安全,並設法從他那裏拿到他父親當年保留的證據。”傅承衍沉聲道,“我已經加派人手保護醫院。另外,我們需要主動出擊了。”
“怎麼做?”沈知意從他懷中抬頭。
傅承衍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傅承軒想玩,我們就陪他玩一把更大的。他想要書房保險櫃裏的‘鐵證’,我們可以給他一份……一份足夠讓他和傅振華狗咬狗的‘大禮’。”
就在這時,傅承衍的手機屏幕亮起,一條新信息來自一個加密號碼,內容只有簡短的幾個字:
“老爺子已察覺U盤異動,疑心起,速做決斷。”
發送者,赫然是——蘇婉清。
沈知意看到這個名字,身體猛地一僵,剛剛建立的信任出現了一絲裂痕。蘇婉清?她怎麼會知道?她在這盤棋裏,又扮演着什麼角色?
傅承衍感受到她的僵硬,看了一眼手機,眉頭緊鎖,隨即低頭看向她,眼神復雜地解釋道:“蘇婉清……她是我安排在傅振華身邊的眼線。她父親當年的公司,就是被傅振華用類似手段搞垮的。我們之間,從來都只有,沒有私情。”
這個爆料,再次讓沈知意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那個她視爲頭號情敵、白月光的蘇婉清,竟然是傅承衍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