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沉下來，店裏的客人少了。
林苒正收拾碗筷，突然發現花卷不見了。
“爸爸，看見花卷了嗎？”
“剛才還在門口曬太陽呢，是不是又跑出去了？”
林苒急忙出門尋找。
花卷是她去年冬天在垃圾桶邊撿到的流浪貓，腿有點跛，一雙異瞳格外特別。
它在店裏的工作是負責趕老鼠。
她最怕它跑到馬路上。
“花卷——花卷——”
她沿着街邊尋找，心裏越發着急。
拐進那條熟悉的小巷時，林苒聽見了爭執聲。
她下意識想退出來，卻一眼瞥見了花卷尾巴在巷子深處一閃而過。
“裴驍，我喜歡你這麼久，你總得給我個說法吧？”
一個女生的聲音傳來，帶着哭腔。
林苒頓住腳步，躲在拐角處偷偷望去。
是裴驍。
他沒什麼正形地斜倚在牆上，一條長腿曲着，腳隨意地踩在牆面。
整個人透着一股懶散和顯而易見的不耐煩。
指尖夾着的煙，猩紅一點，在漸暗的巷子裏明明滅滅。
對面站着個打扮得很用心的女生，旁邊還有幾個朋友陪着，氣氛有些僵。
“我說過了，”他吐出一口煙圈，甚至懶得用正眼瞧對方，“沒興趣。聽不懂人話？”
“那你對誰有興趣？你說啊！”女生不依不饒，“除非你有喜歡的人了，否則我不會放棄的。”
裴驍嗤笑一聲，正要說什麼，目光隨意一瞥，突然看見了巷子口的身影。
林苒心裏一慌，正要逃走，卻聽見他開口：
“看見沒？就那個，”他朝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最近就好這口。淨淨，省心。”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林苒。
她整個人僵在原地，懷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抱住了蹭過來的花卷。
小貓溫順地窩在她手臂間，一雙異瞳天真地眨着。
“你說誰不淨啊！”女生的聲音瞬間尖利起來，“她誰啊？本不是我們學校的！裴驍你騙鬼呢！”
裴驍沒理她，徑直朝林苒走來。
夕陽在他身後沉落，將他整個人鍍上一層金邊。
林苒看着越走越近的他，心髒跳得厲害。
在距離她一步之遙時，他突然蹲下身。
“這你的貓？”他抬頭問，聲音比剛才柔和了許多，“挺特別。”
他伸出手，輕輕撓了撓花卷的下巴。
花卷竟一點兒也不怕生，滿足地發出呼嚕聲。
“裴驍！”身後的女生氣得跺腳，“你寧願隨便指個路人、用只破貓來騙我？！”
“走吧，”他突然站起身，對林苒說，“我餓了，去你家吃面。”
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際，帶着淡淡的煙草味。
他，居然知道她家的面館。
就這樣，在幾個女生難以置信的目光中，裴驍很自然地接過她懷裏的貓，示意她帶路。
林苒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機械地往前走。
走出小巷的那一刻，夕陽正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仿佛親密無間。
裴驍懷裏抱着貓，嘴角掛着不可一世的笑意。
林苒偷偷看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心底悄然生。
…
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灑在枕頭上。
林苒望着天花板，輕輕嘆了口氣。
回憶越是美好，現實就越是苦澀。
明明是他當初不告而別，爲什麼又要出現在她的世界裏？
睡意漸漸襲來，她沉入夢境。
夢裏不是初遇的場景，而是最後分開的那天。
夢中的她蹲在原地，淚水模糊了視線。
現實中的林苒，眼角也悄然滑落一滴淚，沒入枕芯，消失無蹤。
-
次，開學典禮。
B大場上，人山人海，九月的陽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每一個新生。
校長在主席台上講得投入，滔滔不絕地說着學校這些年有多厲害，但底下沒幾個人認真在聽。
“我的天，你看學校公衆號了沒？全是經管學院那個裴驍！”
鄰座女生猛地拽住同伴的胳膊，手機幾乎要戳到對方臉上。
屏幕上是一張抓拍照，像素不高，卻依然清晰勾勒出少年優越的輪廓和那股子擋不住的痞帥勁兒。
“早刷到了！抖音和小紅書都傳瘋了……聽說他家不是一般的有錢，是京北那個裴家，這是什麼完美人設啊...”
秦晴豎起耳朵，聽得入神，忍不住悄悄側過頭，打量身邊的林苒。
林苒對周遭的喧囂充耳不聞，只顧低頭刷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大學生群”聊天界面。
秦晴話到了嘴邊，又遲疑地咽了回去。
她清楚記得昨晚的一幕。
她在宿舍窗邊晾衣服，無意中瞥見樓下林苒正低着頭，慢吞吞地走回宿舍樓。
在她身後不遠不近、大約五六米的地方，跟着的正是那個在新生群裏刷屏的裴驍。
他雙手在褲袋裏，步態懶散，卻帶着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目光似乎一直落在前面的林苒身上。
雖然兩人隔了一段距離，但某種難以言說的氛圍，讓她莫名覺得，他們是認識的。
昨晚林苒回到宿舍時，臉色不太好，眼睛微微發腫，像是哭過。
之後一句話也沒說，洗漱完就上了床，明顯情緒不對。
“軍訓明天才開始，下午沒事，一起去外面轉轉？”林苒收起手機，突然開口，“試試能不能找個。”
秦晴嘴角牽起個弧度：“好啊，我也想找。”
冗長的開學典禮終於在校長最後的寄語中結束。
人群如同開閘的水，向着唯一出口涌去。
她們被人流裹挾着，緩慢向前移動。
出口處越來越擠。
“避免擁擠，請大家不要逗留，盡快離開。”
工作人員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反復疏導，作用甚微。
林苒下意識朝出口瞥了一眼，只一眼，就看到了他。
即便在擁擠的人群中，裴驍依然出衆得讓人移不開眼。
一件簡單的T恤被他穿得挺拔利落，襯出清晰的肩線與修長的身形。
他只是隨意地靠在出口附近的一燈柱旁，就像自帶聚光燈，無聲地將周圍嘈雜壓成背景。
隔着涌動的人群，那雙總是漫不經心睥睨衆人的眼睛裏，正一瞬不瞬地、沉靜地望向她。
目光又深又靜，像是等了很久。
“哇！門口站着的那個就是裴驍！”
“天哪，真人比照片好看一萬倍！那股勁兒太絕了！他是不是在往我們這邊看？”
林苒腳步一頓，輕輕蹙起眉。
她一點也不想成爲明天校園八卦頭條的主角。
更不想和他在這種衆目睽睽之下爭吵。
她抬起眼，幅度極小地朝他搖了搖頭，眼神中的警告意味明顯。
裴驍沒動。
她也沒動。
人流在兩人交替的視線之間穿梭，像一道流動的屏障，微妙地烘托着這場無聲的僵持。
林苒的眉心越蹙越緊。
終於，裴驍像是耗盡了耐心，或者是不想真的急她。
他略略斂眉，唇角那點似笑非笑的弧度消失，轉身，匯入了向外流動的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