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繼續在戈壁灘上顛簸。
放眼望去,全是黃沙和的岩石,偶爾能看到幾叢駱駝刺,灰撲撲的。
太陽升起來了,曬在人身上辣的。
風很大,卷着沙粒打在臉上,生疼。
蘇晚晚靠在白戎北懷裏,閉着眼,感覺時間過得特別慢。
每一分鍾都是煎熬,骨頭都要被顛散了。
林微微也好不到哪兒去,她靠在白斯安腿邊,蔫蔫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就這樣顛了不知道多久,就在蘇晚晚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的時候,車子終於慢了下來。
前面出現了營房的輪廓,紅旗在房頂上飄揚。
到了。
車子停在一排平房前的空地上。
白戎北先跳下車,然後轉身伸手扶蘇晚晚。蘇晚晚腿都軟了,被他半抱半扶地弄下車,腳一沾地,差點跪下去,被白戎北一把撈住。
“沒事吧?”白戎北問。
蘇晚晚搖搖頭,臉色蒼白,說不出話。
林微微那邊,白斯安已經先下了車,站在車邊。
林微微扶着車欄站起來,腿也是軟的,她深吸一口氣,準備跳下去。
白斯安忽然伸手:“別跳。”
林微微一愣。
白斯安走到她面前,伸手攬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腿彎,把她從車上抱了下來。
動作不如白戎北那麼輕鬆,畢竟腿腳不便,但他抱得很穩。
林微微下意識環住他的脖子,整個人窩在他懷裏,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和汗味混合的氣息。
白斯安把她放下地,鬆開手,語氣平淡:“我也有力氣。”
林微微站穩了,看着他,忽然笑了:“嗯,知道。”
白戎北扶着蘇晚晚走到旁邊的石凳上坐下,從水壺裏倒了水遞給她:“喝點水,緩一緩。”
蘇晚晚接過,小口小口喝着。
溫水下肚,那股惡心感才壓下去一些。
林微微也走過來坐下,白斯安給她也倒了水。
兩人喝了水,又坐了一會兒,才感覺緩過勁兒來。
抬頭打量四周。
這裏是團部駐地,比早上那個營部大不少。
一排排紅磚平房整齊排列,中間是練場,有戰士正在訓練,口號聲震天。
遠處能看到幾棟二層樓,應該是辦公區和宿舍。
再往外就是望不到頭的戈壁灘,天高地闊,蒼涼得很。
“這就是你們團?”林微微問。
白斯安點頭:“嗯。我和哥都在這裏。他是團長,我在技術室。”
正說着,一個年輕軍官跑過來,沖白戎北敬禮:“團長!政委讓您回來就去開會!”
白戎北點點頭,看向蘇晚晚:“我先去開會。讓白斯安帶你們去住處,安頓一下。”
他又對白斯安說:“她們倆的行李先放我宿舍,晚上再安排。”
白斯安應了。
白戎北又看了眼蘇晚晚,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說:“好好休息。”然後轉身跟着那軍官走了。
白斯安領着蘇晚晚和林微微往家屬區走。
路上遇到不少人,都跟白斯安打招呼,叫他“白技術員”,眼睛卻好奇地往兩個姑娘身上瞟。
家屬區在營區西邊,也是紅磚平房,不過比營房新一些,門前有小院,有的院裏種了菜,有的晾着衣服。
這會兒是白天,男人都去工作了,院裏多是女人和孩子,看見白斯安帶着兩個生面孔過來,都站在門口或院裏看。
白斯安走到最裏面的一間平房前,拿出鑰匙開了門。
“這是哥的宿舍。”他推開門,“暫時先在這裏休息。你們的住處,等哥開完會再安排。”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淨。
一進門是間小廳,擺着一張木桌兩把椅子,牆上貼着毛主席像和幾張地圖。
左邊是臥室,門開着,能看到裏面一張單人床,鋪着軍綠色的床單,被子疊成豆腐塊。
右邊還有個小小的廚房,鍋碗瓢盆都有,但看起來不怎麼用。
“條件簡陋,將就一下。”白斯安說。
林微微和蘇晚晚走進來,好奇地打量。
對她們來說,這屋子確實簡陋,但勝在淨整齊。
“你住哪兒?”林微微問白斯安。
白斯安指了指隔壁:“我住旁邊那間,跟這間格局一樣。”
林微微走到窗邊往外看,能看到隔壁的門窗。“那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了?”
“嗯。”白斯安應了一聲,走到桌邊,拿起熱水瓶搖了搖,空的。
“我去打點水。你們先坐着休息。”
他拎着熱水瓶出去了。
屋裏就剩林微微和蘇晚晚兩人。兩人對視一眼,都鬆了口氣,癱坐在椅子上。
“我的媽呀……”林微微揉着腰,“這車坐的,我感覺我五髒六腑都移位了。”
蘇晚晚也揉着太陽:“我也是……頭現在還暈。”
“不過,”林微微忽然笑起來,壓低聲音,“你老公抱你下車的時候,挺帥的哈。”
蘇晚晚臉一紅:“別瞎說。你老公不也抱你了?”
“那倒是。”林微微點點頭,想起白斯安抱她下車時說的話,忍不住笑,“他還特意說‘我也有力氣’,哎呦,還挺要面子。”
正說着,白斯安打水回來了。
他倒了水給兩人,然後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氣氛有點沉默。
白斯安不太擅長跟女同志打交道,尤其是現在這個名義上的妻子。
他推了推眼鏡,找話題:“你們……對這兒還習慣嗎?”
林微微喝了口水,實話實說:“不習慣,但也沒辦法。”
蘇晚晚輕聲說:“慢慢會習慣的。”
白斯安點點頭,又不說話了。
林微微看他這樣,主動開口:“那個……白技術員,你是搞什麼技術的?”
“軍工機械。”白斯安說。
“厲害啊。”林微微真誠地說,“這是技術活。”
白斯安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沒什麼,就是學了這個。”
“那你腿……”林微微話一出口就後悔了,趕緊閉嘴。
白斯安臉色淡了些,但沒生氣:“之前搶救設備,機器倒下來砸傷了腿受的傷,治好了就這樣了。不影響工作。”
“哦……”林微微應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蘇晚晚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她一腳。
三人又沉默了一會兒,白斯安站起來:“你們先休息,我回技術室一趟,有點事。中午吃飯的時候我來叫你們,等我和我和忙完了,我們就去申請家屬院,到時候你們就可以不用跟我們住在宿舍了。”
“好。”蘇晚晚應道。
白斯安出去了,輕輕帶上門。
屋裏又只剩兩人。
林微微長出一口氣,癱在椅子上:“尷尬,太尷尬了。”
蘇晚晚也放鬆下來:“慢慢來吧,總要適應的。”
“也是。”林微微坐直身子,看着這間簡陋但整潔的屋子,忽然說,“晚晚,你說咱們真能在這兒過下去嗎?”
蘇晚晚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不管能不能,現在都得過。至少……比書裏的下場好,對吧?”
林微微想了想,點頭:“對。而且我看白戎北和白斯安,人都不壞。咱們將錯就錯,說不定真能過好。”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看着外面戈壁灘上遼闊的天空,深吸一口氣:“那就這樣吧。從今天起,我林微微,要在這戈壁灘上扎了!”
蘇晚晚也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兩人並肩看着窗外。
遠處訓練的口號聲隨風飄來,帶着一種粗糲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