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州深以爲然地點點頭。
是得好好教教了。再這麼下去,這軍區大院的天,怕不是要被她給捅破了。
上午的陽光正好,不曬人,暖洋洋的。蘇清音在房間裏整理帶來的爲數不多的行李,顧寒州則正式啓動了他的“淑女養成計劃”。
第一站,就選在了宿舍樓前的草坪上。
“啾啾,看爸爸走。”顧寒州站得筆直,像一棵挺拔的鬆樹。他邁開長腿,每一步都走得標準有力,落地無聲,盡顯軍人風範。“走路要抬頭挺,走直線,不能東倒西歪。”
他以爲女兒會跟着學。
結果林啾啾歪着小腦袋,看了一會兒,然後蹲下身,撿起一塊小石頭,在草地上歪歪扭扭地畫了一條線。
“爸爸,踩這裏!”她指着那條線,聲氣地發布指令。
顧寒州:“……”
他耐着性子解釋:“不是讓爸爸踩,是讓你學着爸爸的樣子走。”
“哦。”林啾啾懂了。
她站起來,學着顧寒州的樣子,抬頭,挺,然後……兩條小短腿像是上了發條一樣,飛快地在草坪上跑了起來!跑得虎虎生風,帶起一陣小旋風,速度快得讓顧寒州都有些吃驚。
這哪裏是走路,這是武裝越野的沖刺速度!
“停!停下!”顧寒州頭疼地喊住她。
林啾啾一個急刹車,穩穩地停住,小臉紅撲撲的,一臉“我棒不棒”的表情看着他:“爸爸,我跑完了!”
顧寒州扶額,走路教學,失敗。
“算了,我們換一個。”顧寒州決定從最基礎的內務教起。他帶着林啾啾回到房間,從床上抱下軍綠色的棉被,鋪在地上。
“啾啾,當一個好孩子,首先要會自己疊被子。”顧寒州一邊說,一邊開始示範。他動作麻利,推、拉、壓、折,幾個簡單的動作之後,一床鬆軟的棉被在他手裏,就變成了一個有棱有角的“豆腐塊”。
“看,像這樣,方方正正的,才好看。”他把疊好的被子放在林啾啾面前,一臉期待。
林啾啾眨巴着大眼睛,湊過去戳了戳那個“豆腐塊”,軟軟的,還會彈一下。
“好玩!”她拍着小手。
“不是好玩,是讓你學。”顧寒…州感覺自己的耐心正在被一點點消耗。
“我學!”林啾啾這回答應得很脆。
她學着顧寒州的樣子,把被子攤開,然後……沒有然後了。她沒有推,也沒有拉,而是直接整個人撲了上去,用小小的身體在被子上滾來滾去,試圖把棉花壓實。
滾了幾圈,她發現效果不佳。
於是,她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舉起了她的小拳頭。
“嘿!”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她一拳砸在了棉被最厚實的中間部分。
整個房間的地板都跟着震了一下。
蘇清音在裏屋都聽到了動靜,探出頭來:“怎麼了?”
顧寒州看着眼前的一幕,說不出話來。
只見那床厚實的軍被,硬生生被她一拳砸下去一個坑,周圍的棉花都被巨大的力量擠壓得向四周散開,形成了一個極其規整的圓形凹陷。
林啾啾似乎對自己的傑作很滿意,又換了個地方,“砰!砰!砰!”連續砸了好幾拳。
不一會兒,整床被子就被她砸得坑坑窪窪,像是月球表面。
“爸爸,你看,平了。”她指着被砸得扁扁的被子,邀功似的說。
顧寒州閉上了眼睛。
他錯了。
他就不該對一個能單手舉起野豬和紅燒肉的女兒,抱有任何關於“淑女”的幻想。
蘇清音走了出來,看到那床慘不忍睹的被子,也是哭笑不得。她走過去,把女兒抱起來:“啾啾,被子不是這樣疊的,是用來蓋的,砸壞了晚上就沒得蓋了。”
“哦。”林啾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摟着蘇清音的脖子,在她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顧寒州看着這一幕,心裏五味雜陳。怎麼媳婦一句話,比他費半天勁都有用?
他正準備宣布“淑女養成計劃”徹底破產,林啾啾卻從蘇清音懷裏掙脫下來,又跑到了他面前。
她拉着顧寒州的褲腿,指了指外面:“爸爸,玩!”
顧寒州以爲她還想去草坪上瘋跑,本想拒絕,可對上女兒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行,玩。但是不許再亂跑。”
父女倆又回到了草坪上。
這次,顧寒州決定放棄教學,就陪她玩玩好了。
“啾啾想玩什麼?”他蹲下身,與女兒平視。
林啾啾想了想,忽然伸出兩只小手,抓住了顧寒州的手臂。
“爸爸,我們來玩摔跤吧!”
摔跤?
顧寒州愣了一下。這又是從哪兒學來的詞?
“摔跤是男孩子玩的遊戲,很危險,女孩子不玩這個。”他試圖糾正。
“不!我就要玩!”林啾啾不依,小手抓得更緊了,還用力晃了晃他的胳膊。
顧寒州只覺得一股大力傳來,自己堂堂一個特戰團團長,竟然被三歲半的女兒晃得身形不穩。
他心裏又是一陣無力。
“好好好,玩,玩。”他敷衍道,心想就陪她推兩下,讓她知道男女力量有別,她自己就放棄了。
他站直身體,穩住下盤,任由女兒抓着自己的手臂。
“來吧,你推爸爸試試。”他語氣裏帶着幾分好笑和縱容。
林啾啾的眼睛亮了。
在她簡單的思維裏,爸爸這是同意跟她“對練”了。
在末世,對練可是能活命的本事!
她小臉一肅,表情變得格外認真。
顧寒州還沒反應過來她這表情變化是什麼意思,就感覺女兒抓着他手臂的力道猛然加大了!
那不是一個三歲孩子該有的力氣!
緊接着,林啾啾身體一矮,小小的身子像是泥鰍一樣鑽進了他的懷裏,一條腿靈巧地別在了他的腿後。
顧寒州心頭一跳,一種極其專業的格鬥技巧動作在他腦中一閃而過——過肩摔?!
這怎麼可能!
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一股他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就從腰間傳來。
下一秒,天旋地轉。
在軍區大院無數人來來往往的視線中,身高一米八幾、體重一百六十多斤的特戰團團長顧寒州,被他三歲半、身高不足一米的親閨女,一個脆利落的過肩摔,結結實實地撂倒在了草坪上。
“砰!”
又是一聲悶響。
世界,安靜了。
路過的戰士,停下了腳步。
窗邊晾衣服的軍嫂,張大了嘴巴。
剛從食堂打完水回來的警衛員小李,手裏的暖水瓶“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顧寒州躺在草地上,看着藍天白雲,腦子一片空白。
他……被摔了?
被自己三歲半的閨女,用一個標準到可以寫進教科書的過肩摔,給摔了?
林啾啾摔完人,還拍了拍小手,邁着小短腿跑到他身邊,蹲下來,關切地問:“爸爸,你沒事吧?起來,我們再來!”
顧寒州:“……”
他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一世的英名!他特戰兵王的尊嚴!
“顧寒州!”
一聲又驚又氣的呼喊傳來。
蘇清音快步從樓裏跑了出來,看到躺在地上懷疑人生的丈夫和旁邊一臉興奮的女兒,又氣又想笑。
她趕緊把林啾啾拉到一邊,壓低聲音教訓道:“不許這樣對爸爸!爸爸會疼的!”
“可是,爸爸同意跟我玩的……”林啾啾一臉無辜。
蘇清音扶額,她轉頭看向顧寒州,想把他拉起來。
顧寒州卻擺了擺手,自己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臉上的表情異常復雜。
他走到林啾啾面前,沒有生氣,也沒有罵她,而是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問道:“啾啾,告訴爸爸,這個動作,是誰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