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信息量太大了!
首先,顧南庭這語氣,熟稔得過分,還帶着點理所當然的“管束”意味。
其次,“工分我補給你”?
這年頭工分就是口糧,就是錢!
能隨便說補就補的?
最後,他憑什麼替沈清瑤做主?
沈清瑤臉都綠了,趕緊擺手:“不用不用!我不累!我自己能掙工分!”
開什麼玩笑!
讓他補工分?
那不成被他包養了嗎!
這名聲傳出去她還做不做人了!
“客氣什麼。”顧南庭像是沒看見她的拒絕,自顧自說道,“我初來乍到,多點活是應該的。幫你分擔點,也算爲知青點的團結做貢獻。”
他說得冠冕堂皇,偏偏讓人挑不出大錯。
陸雲崢眼神微動,看了看顧南庭,又看了看急得臉通紅的沈清瑤,心裏那點猜測更清晰了。
收工時,他走到顧南庭身邊,低聲說:“南庭,我們談談。”
顧南庭看了他一眼,點頭:“好。”
兩人走到遠離人群的田埂盡頭。
“南庭,你到底什麼意思?”陸雲崢開門見山,“你真看上沈清瑤了?”
顧南庭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不像。”陸雲崢說,“你以前對那些追你的姑娘,看都懶得看一眼。沈清瑤……她有什麼特別的?”
“特別蠢。”顧南庭脫口而出。
陸雲崢一愣:“什麼?”
“沒什麼。”顧南庭轉移話題,“我的事你別管,我心裏有數。”
“我就是擔心你!”陸雲崢有些急了,“沈清瑤這人真的不行,她……”
“她怎麼了?”顧南庭打斷他,眼神冷了下來,“你想說什麼?”
陸雲崢被顧南庭的眼神看得一窒,但出於對朋友的關切,他還是決定把話說清楚。
“南庭,你剛來,可能不知道。”陸雲崢斟酌着字句,盡量客觀,“沈清瑤……她在這裏名聲不太好。這人,眼皮子有點淺,愛占小便宜,還特別……總之,她在知青點風評不太好。”
顧南庭沒說話,只是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
陸雲崢見他沒有立刻反駁,以爲他聽進去了,索性把聽到的、看到的都倒了出來:“首先,她這人有點……虛榮。去年秋收發了新布票,她非要攢着買上海產的的確良,結果把買冬棉的票給挪用了,最後還是謝雲洲,就是她那個繼兄,托人從城裏給她捎了件舊棉襖,她才沒凍着。”
顧南庭沒吭聲,只是目光望向遠處那個正低着頭,跟宋昭昭小聲說着什麼,還順手幫對方拍了拍背上草屑的纖細身影。
“還有,她活愛偷懶。”陸雲崢繼續,“分派任務的時候,總想跟人換輕鬆的,不然就磨洋工。記分員小秦私下都跟我們嘀咕過好幾回,說她掙的工分總是女知青裏墊底的幾個。你看蘇雲柔、許芸芸她們,哪個不比她能踏實?”
遠處,沈清瑤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朝這邊望了一眼,隨即又快速低下頭,和宋昭昭說了句什麼,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陸雲崢沒注意,還在繼續說:“再說性格,她跟女同志處得也一般。跟林曼曼不對付你也看見了,以前還跟許芸芸因爲一把瓜子吵過,說人家吃獨食。倒是跟宋昭昭關系還行,但宋昭昭性子軟,跟誰都好……”
他說着,自己都皺了皺眉:“你說,就這些小事上,是不是顯得有點……眼皮子淺,斤斤計較?”
顧南庭沉默片刻,忽然問:“她對男同志呢?”
陸雲崢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絲不贊同:“這個……就更要注意了。她之前對謝雲洲,那態度忽冷忽熱的,好的時候恨不得貼上去,壞的時候又……反正不太正常。對其他男知青,倒是沒見她主動怎麼樣,但你看她那張扎眼的臉……
之前公社的拖拉機手,還有隔壁大隊的記分員,不都明裏暗裏打聽過她?雖說她也沒搭理,但總歸容易惹閒話。南庭,你條件好,什麼樣好姑娘找不到?何必招惹她這樣的?我怕你……以後麻煩。”
“說完了?”顧南庭收回視線,看向陸雲崢。
陸雲崢點點頭,期待地看着他。
“雲崢,”顧南庭開口,聲音平靜,“第一,她虛榮,愛漂亮,說明她熱愛生活,有追求,總比某些灰頭土臉、麻木度的人強。挪用了布票是欠考慮,但她最後沒凍着,說明有人願意幫她,人緣也沒你說的那麼差。”
“第二,活偷懶,掙工分少。”顧南庭慢條斯理,“女同志體力本就弱些,不動重活情有可原。至於磨洋工……你怎麼知道她不是身體不舒服,或者就是單純累了?我看了,她今天活挺賣力。”
“第三,性格不好,跟人吵架。”顧南庭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眼神卻深了些,“據我觀察,她吵架往往是被動的,是有人先惹她。而且,吵贏了。這說明她腦子清楚,不吃虧,是優點。至於跟林曼曼那種背後吐口水的貨色鬧翻,更能說明她眼裏不揉沙子,有原則。”
“……?”陸雲崢聽着這完全顛倒黑白的“優點論”,簡直目瞪口呆:“南庭,你……”
“至於對男同志,”顧南庭打斷他,語氣忽然冷了幾分,帶着某種宣告的意味,“以後她不會對任何男同志‘不正常’。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