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歡看着面前這個變得無比陌生的男人,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的幾乎無法呼吸。
她實在想不到,會從顧延之的嘴裏說出這樣滿是惡意的話。
她以爲他只是不夠愛自己而已,二人至少能夠落得好聚好散的結局。
可他怎麼可以……他明明知道她母親生命中的最後兩年就是在那家私人療養院度過的,在她爸和周麗琴的授意下,因爲“治療”吃了數不清的苦。
那些深夜裏相擁着訴說心裏傷疤的慰藉,居然在此時此刻成爲扎進自己脆弱心口的利刃。
沈清歡甚至感覺不到憤怒,只是全身布滿了深入骨髓的荒謬和悲涼。
“顧衍之,你究竟想要我怎麼樣?”
顧衍之其實說出口的瞬間,就已經感到後悔了,對上沈清歡那雙通紅且脆弱的雙眼,他恨自己居然想將她抱入懷中安慰。
不,他不能再被她牽着鼻子走,免得把她縱容的愈發無法無天。
“立刻去小熙的病房向她們下跪道歉,擺出足夠的歉意和誠意,否則爺爺的怒氣,沒有人能消散。”
沈清歡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巨大的荒謬感幾乎要將她完全吞沒,他究竟是有多恨自己,才能想出這樣一個羞辱方法?
要她向那對陷害自己的母子道歉?
“不可能。”她的聲音無比澀。
顧言之挑,眉眼底的寒意更深,“沈清歡,事情都發展到這一步了,你居然還不肯認錯。”
“算了,既然你完全不願意相信我的話,就脆和我離婚。”
她說完,自嘲的勾了勾唇,“這樣,起碼我這個惡毒的女人,不會再禍害你們清白的顧家。”
“離婚?沈清歡,你以爲自己一句輕飄飄的離婚,就能把對小熙的傷害抹平嗎。”
顧衍之再也掩飾不住眼底翻騰的駭人冷意,用力的攥住沈清歡試圖掙扎的手腕,
“你想去哪,投奔你那個小學弟嗎?”
“顧衍之,不要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樣,齊明宇只是爲我提供了一個工作機會而已。”
顧衍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字字帶着咬牙切齒的冰冷,“我顧衍之的妻子,需要去那種小作坊討一份工作嗎?”
“沈清歡 我實在是過於驕縱你,才讓你以爲傷害了我的家人,還能全身而退的去找別的男人。”
他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別做夢了。”
“你以爲憑我的手段,只能毀掉齊明宇手上一個嗎?”
沈清歡猛地抬頭,難以置信的看向他,“你究竟想什麼?我和你之間的恩怨,你爲什麼要去牽扯別人!”
看見她居然爲了別的男人如此生氣,顧衍之氣的幾乎要將後槽牙咬碎了。
“你確定他是別人嗎?”
“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下跪道歉並取得他們的原諒。否則,我保證讓齊明宇那間剛剛起步的小作坊,從今天起就別想再有一筆訂單入賬。”
他看着她眼中最後一點光亮被絕望吞滅,整個人都搖搖欲墜的樣子,心中卻並沒有預期的痛快。
反而好像心髒被攥得悶痛難忍……不,他這一次絕對不能夠再心軟。
顧衍之是這樣警告自己,他現在這樣做是在教沈清歡認清現實,糾正她的驕縱和惡行,也是在……留住她。
“怎麼,還沒有做好決定嗎?”
沈清歡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出脆弱的陰影。
時間像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顧衍之緊緊盯着她,等待她像過往每一次那樣,哭着向自己妥協。
然而當沈清歡重新睜開眼,那雙曾經明亮璀璨的眼眸,此刻只剩一片死寂的疲憊。
她緩緩的鬆開扶住桌沿的手,
顧衍之瞳孔驟然收縮,伸手想要扶住她的腰肢,卻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沈清歡竟直直的跪了下去!
她單薄的背脊挺得筆直,頭卻深深的低埋着,長發散落,遮住了她此刻所有的表情。
“好,那就如你所願。”
她沒有掉一滴眼淚,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大吵大鬧。
整個人都像一具灰敗的屍體。
顧衍之卻覺得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住了一樣,明明他應該感到開心才對,此刻卻有一股無名火騰地升起。
“你就這麼在乎他嗎?爲了一個齊明宇,你居然連下跪都肯做!”
他的聲音因爲激動而微微變調,甚至摻雜着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酸澀:
“沈清歡,那我呢?我在你心裏,究竟算什麼!”
沈清歡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只是跪在那裏。
長發掩蓋下,沒有人會發現她死死咬住的下唇已經滲出血絲。
她的驕傲和尊嚴,已經被碾壓的粉碎徹底了,可齊明宇光明安穩的未來,不能因爲自己而被毀掉。
在這樣的痛和恨之下,她哪裏還有力氣回答顧衍之的責問。
可這相當於無聲的默認,比任何反駁和諷刺都更讓顧衍之失控。
“說話!”他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從地上粗暴的拽了起來,力道大到讓她踉蹌着撞進他懷裏。
“沈清歡,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怎麼可以爲了別的男人,就毫不猶豫的下跪道歉!”
他憤怒的氣息噴在沈清歡發臉上,這張發怒時依舊無法挑剔的俊顏,曾經是她青春歲月裏所有的憧憬和愛戀。
然而這一刻……她卻只能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那我呢,顧衍之?”
“難道在你心裏我不也是一個善妒惡毒,連孩子都不放過的賤人嗎?”
“我已經按你說的跪下了,你究竟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現在請你高抬貴手,放過那些不相的人吧。”
顧衍之像是被她眼中那汪死水般的絕望燙到,竟然連自己什麼時候鬆開手都不知道。
沈清歡扶着旁邊的桌子穩住身體後,語氣恢復平靜無波,“現在還需要我做什麼?是去醫院,當着所有的人的面向林婉兒他們下跪道歉嗎。”
“沈清歡!”
顧衍之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漸漸恢復了冰冷的假面,可惜眼底深處翻涌着暗流還是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緒。
“好,既然喜歡跪,那你現在就去醫院。小熙沒從搶救室裏出來前,你都別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