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母也伸長了脖子,對着空氣猛吸,酸溜溜地說道。
“誰知道呢!一個傻子,一個寡婦,還有個半大丫頭和老婆子,哪來的本事弄肉吃?指不定是那小寡婦在外面……”
“你閉嘴!”
一直悶頭吃飯的杜老爹,猛地抬起頭,呵斥道。
“嘴上積點德!人家怎麼吃肉關你屁事!”
杜大海一聽這話,火氣更大了。
“爹!你怎麼還幫着外人說話!那孟大牛就是個傻子,我咋就不信他能打着獵物!”
杜父卻說:“他打不着,那郝老三的兒子不會打嗎?你沒聽說嗎,他倆現在搭夥上山了,人家大牛雖然傻,但有把子力氣,負責抗獵物也能分來肉啊。”
杜大海挺起膛,吹牛不打草稿地嚷嚷起來。
“不就是打獵嗎!有啥了不起的!趕明兒我也上山,給你們打頭熊瞎子回來下酒!”
杜母一聽,立刻來了精神。
“真的啊大海?你要是真能打頭熊回來,那可真是給咱家長臉了!”
杜老爹卻冷哼一聲,用筷子指着兒子的鼻子。
“就你?還打熊?你別被熊給打了就不錯了!”
“上次讓你上山砍點柴,你都嫌累,還打獵?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被親爹當面戳穿,杜大海臉上掛不住,惱羞成怒地把火氣撒在了飯桌上。
他伸出筷子,閃電般把自己老爹碗裏最大的一塊豆腐給搶了過來,塞進自己嘴裏。
“你不吃給我!”
“你個小王八蛋!你還搶你老子吃的!”
杜老爹氣得吹胡子瞪眼,父子倆當場就要動手。
一時間,杜家院裏,叫罵聲,搶食聲,亂成一鍋粥。
第二天。
孟大牛睡到自然醒,只覺得渾身舒坦,神清氣爽。
他伸了個懶腰,骨頭縫裏都透着一股子暢快。
剛走出屋,就聞到後屋的灶房裏,飄來一陣面香和肉香。
李桂香正系着圍裙,在灶台前忙活。
她看到孟大牛,指了指案板上已經和好的面團,又指了指旁邊盆裏剁好的肉餡,告訴他等着吃肉包子。
“行啊嫂子!還是你手巧!”
孟大牛豎起一個大拇指,心裏暖洋洋的。
“今天俺就不進山了,得跟三叔去趟鎮上,把剩下的肉和皮子賣了換錢。”
他看着李桂香。
“嫂子,你琢磨琢磨,家裏缺啥,列個單子,俺給你買回來!”
早飯,是熱氣騰騰的狍子肉大包子。
皮薄餡大,一口咬下去,鮮美的湯汁瞬間在嘴裏爆開,滿口都是肉香和面香的完美結合。
孟大牛一口氣吃了六個,孟小慧也吃得小肚子溜圓,滿足地打着飽嗝。
吃完早飯,孟大牛溜達到郝家。
郝三叔正蹲在院子裏,拿着一把小刀,仔細地處理着那張完整的狍子皮。
他手上的動作不快,但極有章法,每一刀下去,都精準地刮掉皮子內側多餘的油脂和碎肉。
“師父!”
孟大牛喊了一聲。
郝三叔抬起頭,看見是他,臉上露出笑容。
“來了?正好,皮子剛弄好,一會兒就能出發。”
孟大牛蹲到他身邊,看着那張油光水滑的皮子,心裏盤算起來。
“師父,打獵這事,我還想弄條好狗。這事有啥門道沒?”
郝三叔手上的動作一停,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門道可大了去了!”
他放下小刀,點了旱煙。
“好獵狗,講究的是一個‘緣’字。不是說你花錢就能買到好的,得看那狗崽子跟不跟你,認不認你這個主。”
“這事兒急不來,回頭我帶你去個地方,能不能碰上,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正說着,郝首志也吃完飯從屋裏出來了。
“爹,大牛,都準備好了!咱走吧!”
三人將收拾好的狍子皮和近百斤的狍子肉用麻袋裝好,用獨輪車推着,朝着鎮上的方向大步走去。
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對於腳下生風的三人來說,不算什麼。
當鎮子的輪廓出現在眼前時,孟大牛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下。
青磚瓦房,寬闊的街道,街上是來來往往的自行車和行人,空氣裏混合着各種食物的香氣和嘈雜的人聲。
雖然這時候的建築比較落後,幾乎都是低矮的平房,卻感覺特別熱鬧,特別有生活氣息。
三人沒有閒逛,在郝三叔的帶領下,七拐八拐,進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
巷子深處,別有洞天。
這裏就是鎮上的黑市。
幾個穿着樸素的男人,正湊在一起,低聲交談着什麼。
郝三叔一出現,一個賊眉鼠眼的瘦高個立刻迎了上來。
“喲,三叔!好久不見!今兒帶啥好東西來了?”
郝三叔面無表情,只是用下巴指了指身後的麻袋。
“自己看。”
那瘦高個搓着手,解開麻袋,當他看到那張品相完美的狍子皮時,眼睛瞬間就亮了。
“我的乖乖!好皮子!”
他又看了看袋子裏碼放整齊的狍子肉,更是喜上眉梢。
“三爺,您開個價!”
郝三叔伸出兩手指。
“皮子,二十八。”
他又伸出一個巴掌。
“肉,一百斤,五十。”
“一共七十八塊,一分不能少。”
瘦高個眼珠子轉了轉,最後還是一咬牙。
“成!三叔開口,必須給面子!”
“錢貨兩清!”
他爽快地從懷裏掏出一沓錢,數了七十八塊遞給郝三叔。
交易完成,瘦高個又湊了上來,壓低了聲音。
“三叔,下次再有好貨,可得先想着大侄兒啊!”
郝三叔接過錢,揣進懷裏,這才點了下頭。
“看情況。”
巷子裏,郝三叔把那一沓厚厚的七十八塊錢,全都塞到了孟大牛手裏。
“拿着!都是你掙的!”
孟大牛咧嘴一笑,也沒客氣,當着他們的面,就開始數錢。
他抽出三十九塊,看都沒看,直接就塞進了旁邊郝首志的懷裏。
“首志哥,咱的!”
郝首志抱着那沓錢,整個人都懵了。
他低頭看着懷裏那一疊嶄新的大團結,手都開始哆嗦。
三十九塊!
這可是三十九塊啊!
過去爹在生產隊一年,都拿不到這麼多工分錢!
城裏一個正式工,一個月工資也就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