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蕭燼讓人把安安關進了天牢,沒敢,也沒敢放。
他像個遊魂一樣回到了寢宮,把自己關在黑暗裏,手裏死死攥着那枚一直佩戴的骨哨。
這是三年前我送給他的生辰禮。
那時候我騙他說,這是用最好的羊脂玉打磨的,能保平安。
其實,那是我從自己眉心取下的一塊骨頭。
南疆秘術裏說,眉心骨最通靈性,若是死後魂魄不散,便能寄宿其中,替心愛之人擋一次死劫。
蕭燼不知道這一切。
他只記得這是我送他的「定情信物」,哪怕後來再恨我,他也一直貼身戴着,沒事就拿出來摩挲。
此刻,他在黑暗裏一遍遍回憶安安的話,手指因爲用力過度而泛白。
「賣了屍體......怎麼可能......那個貪生怕死的女人......」
「她一定是騙我的......這肯定又是她的苦肉計......」
「咔嚓。」
一聲細微的脆響在寂靜的寢宮裏顯得格外刺耳。
蕭燼低頭一看,瞳孔驟縮。
那枚堅硬無比的骨哨,竟然在他掌心裂開了一道縫隙。
隨着這道裂縫的出現,一股陰冷至極的風突然在寢宮內刮起,吹滅了所有的燭火。
「誰?!」
蕭燼拔劍四顧,厲聲喝問。
我就站在他面前,隔着那一層虛無的空氣,悲哀地看着他。
骨哨碎了,我的魂魄失去了最後的依托,很快就要消散了。
或許是回光返照,這一刻,我的魂體竟然凝實了幾分,雖然依舊是半透明的,但卻能被肉眼看見了。
「蕭燼。」
我輕輕叫了他一聲。
蕭燼猛地回頭,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個站在陰影裏的血衣女子,渾身都在顫抖。
「沈......沈離?」
他試探着伸出手,想要來抓我的衣袖,眼神裏是混雜着狂喜、恐懼和難以置信的復雜情緒。
「你果然沒死!我就知道你沒死!」
「你一直在裝神弄鬼是不是?你在看朕的笑話是不是?」
他的手穿透了我的身體,抓了一把空。
那種指尖穿過虛無的觸感,讓他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成了驚恐。
「怎麼回事......爲什麼抓不到......」
他瘋狂地揮舞着雙手,試圖抓住哪怕一片衣角,可每一次都是徒勞。
「蕭燼,我不欠你了。」
我看着他瘋癲的樣子,心裏最後一點執念也放下了。
「孩子給你留下了,命也給你換了藥,以後......你自己保重吧。」
說完這句話,我的身影開始變得越來越淡,像是即將消散的煙霧。
「不!別走!沈離你給朕回來!」
蕭燼發了瘋一樣撲過來,整個人摔在地上,卻連一絲風都留不住。
幻象消失了,寢宮裏重新恢復了死寂。
只剩下蕭燼一個人跪在地上,手裏捧着那一堆碎成粉末的骨哨,哭得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來人!傳巫醫!快傳巫醫!」
他對着門外嘶吼,聲音裏帶着絕望的哭腔。
一炷香後,被連夜抓來的南疆巫醫跪在地上,對着那堆骨哨粉末仔細查驗了半天。
巫醫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抬頭看了蕭燼一眼,欲言又止。
「說!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蕭燼紅着眼問。
巫醫磕了個頭,顫聲道:「陛下......這......這不是羊脂玉。」
「這是人的眉心骨。」
「而且......看這骨質的色澤和紋路,應當是取自活人身上,且那人死時心懷極大的執念,才能將魂魄寄宿其中。」
「這骨哨碎了,便意味着......那人的魂魄徹底散了,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了。」
蕭燼如遭雷擊,整個人僵硬得像是一尊石像。
他低頭看着掌心裏那一堆白色的粉末,腦海裏回蕩着巫醫的話。
人的眉心骨。
取自活人。
魂飛魄散。
「嘔——」
蕭燼突然俯身劇烈嘔吐起來,仿佛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
他戴了三年的「定情信物」,竟然是我從自己臉上挖下來的骨頭。
他夜摩挲把玩的,竟然是我的屍骨。
而就在剛剛,他親手捏碎了它,親手讓我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