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岱嶽靈境
握着青冥老道給的溫潤玉符，張天傲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向玉皇頂方向狂奔。
身後那破廟廢墟中邪物的嘶鳴和令人作嘔的污穢氣息，如同跗骨之蛆，即便遠離，仍讓他脊背發寒。老道士最後那決絕的誦經聲在他耳邊回響，混合着掌心劍意印記因消耗過度而傳來的微弱刺痛，以及指環依舊保持的、與驪山遙遙呼應的溫潤感。
山路越發陡峭難行。泰山原本的登山石階早已在之前的動蕩和魔物侵蝕下破碎不堪，許多路段被山體滑坡或怪異的藤蔓植物堵塞。空氣中彌漫的硫磺與甜膩腐臭更加濃烈，吸入肺裏帶來陣陣灼痛和惡心感。
更詭異的是，隨着高度上升，周圍的“寂靜”被打破，開始出現各種難以名狀的低語、竊笑和哭泣聲。這些聲音並非來自某個具體方向，而是仿佛從岩石裏、從風中、從腳下的土地深處滲出，交織成一片混亂而充滿惡意的精神背景噪音，企圖擾他的心神，誘發內心的恐懼與絕望。
“留下來吧……這裏才是歸宿……”
“看啊……多鮮活的血肉……”
“一起……融入偉大的‘母神’……”
張天傲咬牙，默念着青冥老道臨別時的叮囑，以及嬴政、劉徹那睥睨天下的身影與話語，用這些剛硬堅定的意象，強行驅散腦海中的雜音。指環持續散發着微弱的、令人心安的暖流，護持着他的神魂清明。
沿途，他看到了更多觸目驚心的景象。
一些天然形成的岩石上，浮現出大片大片的、仿佛血管般搏動着的暗紫色紋路，源源不斷地汲取着地氣，轉化爲更加污穢的能量，注入山體深處。某些原本清澈的山泉源頭，如今咕嘟咕嘟地冒着粘稠的、五顏六色的詭異泡沫，散發出的氣味讓他頭暈目眩，不得不遠遠繞開。
他甚至在一處山坳裏，看到了數十具身披殘破古舊道袍的骸骨，圍成一個殘缺的陣法，骸骨上依舊殘留着微弱的、純淨的靈光，與周圍污穢的環境頑強對抗着。顯然，他們是如同青冥老道一樣的守山修士，力戰而亡，屍骨鎮守於此。
張天傲對着那些骸骨，鄭重地行了一禮，心中悲憤與責任感交織更甚。
不知攀爬了多久，就在他感覺體力即將徹底耗盡，雙腿如同灌鉛時，眼前豁然開朗——他終於登上了玉皇頂！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玉皇頂上，那座象征着泰山至高權威、原本莊嚴肅穆的玉皇廟，如今已成了一片焦黑的廢墟。斷壁殘垣上覆蓋着厚厚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的暗紫色菌毯。廟宇中央，原本供奉神像的位置，赫然出現了一個直徑超過十米的、深不見底的漆黑坑洞！坑洞邊緣極不規則，仿佛是被什麼巨大而扭曲的東西硬生生“啃”出來的，不斷向外噴涌着濃鬱得化不開的污穢黑氣與令人靈魂戰栗的邪惡低語！
黑氣升騰，與低垂的妖雲連接，構成了那倒懸漏鬥般的漩渦中心！這裏，就是泰山靈脈被侵蝕污染最嚴重的“病灶”所在！
坑洞周圍，散落着更多守山修士的遺骸與破碎的法器，許多遺骸呈現出扭曲痛苦的姿態，顯然生前經歷了可怕的折磨。
而青冥老道所說的“岱廟舊址”，就在玉皇廟廢墟旁邊不遠處，此刻也大半坍塌，被污穢的能量和菌毯覆蓋，幾乎看不出原本模樣。
張天傲站在廢墟邊緣，狂風卷着腥臭的黑氣呼嘯而過。他能感覺到，掌心的泰山引路符在微微發燙，與腳下這片被褻瀆的土地產生着某種悲哀的共鳴。指環與劍意印記也變得異常“躁動”，對那漆黑坑洞中散發出的邪惡表現出強烈的敵意與排斥。
這就是“地眼”？不，這更像是通往某個更加污穢邪惡之地的“傷口”！
青冥老道讓他找的“通天階”入口，會在哪裏？在這片被徹底污染的廢墟下嗎？
他強忍着不適和恐懼，開始在廢墟中仔細搜尋。按照老道的說法，岱廟舊址下有“通天階”，而引路符需以心血激發。他一邊躲避着坑洞中不時溢散出的、如同觸手般探出的污穢黑氣，一邊在斷牆殘碑間摸索，試圖找到任何可能是“入口”的特殊結構或符文痕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廢墟中的邪惡氣息似乎察覺到了他這個“異物”的存在，變得更加活躍。菌毯蠕動的速度加快，坑洞中噴出的黑氣更加濃烈，低語聲變得更加清晰、更具誘惑性和攻擊性。
“來……過來……這裏有力量……”
“奉獻……奉獻一切……與‘母神’同在……”
“抗拒……只有痛苦……”
張天傲額頭冷汗涔涔，精神承受着巨大的壓力。好幾次，污穢黑氣幾乎要觸碰到他，都被指環自主散發的玄黑光暈和劍意印記應激而發的銳氣退，但信物的消耗也明顯加快。
就在他幾乎要絕望，懷疑入口是否已被徹底污染或摧毀時，他的腳踢到了一塊半埋在菌毯下的石碑。
石碑斜在土裏，表面覆蓋着厚厚的污穢，但隱約露出的一角，刻着幾個古樸的篆字——“天……階……始……”。
張天傲精神一振！連忙蹲下身，用手扒開石碑周圍的菌毯和泥土。菌毯冰涼滑膩，帶着令人作嘔的觸感，被他強行撕開。
石碑不大，上面刻着“通天階始”四個古篆，字跡因污穢侵蝕有些模糊，但依舊能辨認。石碑下方，是一個小小的、尺許見方的石質基座，基座上刻着一個凹陷的、與青冥老道給他的引路玉符形狀完全吻合的凹槽！
找到了！
張天狂喜，毫不猶豫地將溫潤的青色玉符按入凹槽之中！
“咔噠。”
一聲輕微的機括響動。玉符嚴絲合縫地嵌入。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沒有光芒，沒有門戶打開，只有石碑和基座本身，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表面覆蓋的污穢簌簌落下少許，露出下面更復雜的、交織着山形雲紋與星辰軌跡的圖案。但圖案黯淡無光，仿佛能量早已枯竭，或者被外界的污穢力量死死壓制住了。
張天傲愣住了。怎麼會沒反應？難道方法不對？還是說，這裏的靈脈節點被污染得太嚴重，已經無法啓動“通天階”？
他猛地想起青冥老道的話——“以心血激發”！
他立刻咬破自己另一只手的指尖（之前咬破的右手食指傷口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將涌出的鮮血，滴在那嵌入玉符的基座圖案中心！
鮮血滴落，滲入石刻紋路。
起初，依舊毫無反應。
但幾秒鍾後，異變陡生！
那原本黯淡的圖案，如同涸的河床遇到了甘霖，以鮮血滴落處爲中心，極其緩慢地，亮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純淨的青色光芒！光芒非常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卻異常頑強地開始沿着石刻紋路艱難蔓延，所過之處，那些覆蓋的污穢菌毯如同遇到克星般，發出細微的“嗤嗤”聲，迅速焦黑、枯萎、脫落！
但同時，那漆黑坑洞仿佛被這微弱的純淨靈光所激怒！
“吼——！！”
一聲非人的、充滿暴虐與貪婪的咆哮，從坑洞深處傳來！比之前濃鬱十倍的污穢黑氣如同火山噴發般洶涌而出！黑氣之中，凝聚出數十條更加粗壯、布滿吸盤和膿包的漆黑觸手，末端裂開，露出菊花般的、布滿螺旋利齒的口器，瘋狂地朝着張天傲和那剛剛亮起微光的石碑基座抽打、吞噬而來！
恐怖的威壓與邪惡意念，讓張天傲瞬間如墜冰窟，動彈不得！
指環與劍意印記同時爆發出最強的光芒進行抵抗！玄黑光暈與金色劍氣交織，勉強在張天傲身前形成一層薄薄的護盾。
“砰砰砰！”
觸手抽打在護盾上，發出沉悶的爆響！護盾劇烈閃爍，明滅不定，顯然支撐不了多久！
而石碑基座上的青色靈光，在外部巨大邪惡壓力的沖擊下，蔓延速度變得更加緩慢，甚至開始出現停滯、倒退的跡象！
“不夠……我的血……不夠純淨……或者不夠多？”張天傲心中閃過絕望的念頭。
就在護盾即將破碎，觸手即將觸及他身體的刹那——
他懷中，那塊在西京廢墟中撿到的、屬於無名士兵的染血肩章，突然變得滾燙！
緊接着，他仿佛聽到了無數聲音，微弱卻堅定，從四面八方傳來——是那些散落在玉皇頂各處、力戰而死的守山修士骸骨所在的方向！
一點，兩點，三點……數十點微弱卻純淨的、白色或淡青色的靈光，從那些骸骨之中飄飛而起！那是他們殘存的、最後一點守護執念與未散的英靈之力！
這些靈光如同受到指引，無視了污穢黑氣的阻隔，迅速匯聚到張天傲身邊，然後，如同飛蛾撲火，義無反顧地投入了那石碑基座中心，張天傲滴落的鮮血之中！
“嗡——！！！！”
吸收了守山修士英靈之力的鮮血，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青光！如同在黑夜中點燃了一盞明燈！
基座上的石刻圖案光芒大盛！青色的靈光如同奔騰的江河，瞬間流遍了整個復雜圖案！一股古老、厚重、莊嚴、不容褻瀆的磅礴氣息，從基座之下轟然爆發！
“轟隆隆！”
地面劇烈震動！基座連同石碑，開始緩緩下沉、旋轉！
一個直徑約兩米、由純淨青色靈光構成的、旋轉着的漩渦門戶，在基座原本的位置上驟然打開！門戶之中，隱約可見向下的、白玉般的階梯虛影，延伸向無盡的深處，散發出與外界污穢截然相反的、令人心神寧靜的浩瀚靈機！
“通天階”——開了！
與此同時，那爆發出的、屬於泰山的正統浩瀚靈機，與漆黑坑洞中噴涌的污穢邪氣發生了最直接的碰撞！
“嗤——！！！”
如同水火相遇！青黑兩色光芒在玉皇頂上激烈對撞、湮滅！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鳴！氣浪將周圍的廢墟殘骸再次掀飛！
漆黑觸手在純淨靈光的照耀下，發出淒厲的慘叫，迅速消融、後退！
坑洞深處那邪惡存在，發出了更加狂怒和難以置信的咆哮：“不可能！此地的‘鑰匙’早已被污染！這些該死的英靈……竟還有殘留？！”
門戶已開，但極不穩定，在內外兩股力量的激烈對抗下，光影劇烈閃爍，仿佛隨時會崩潰。
張天傲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也是那些守山修士英靈用最後力量爲他爭取的機會！
他再無猶豫，用盡最後力氣，縱身一躍，跳入了那青色靈光構成的漩渦門戶之中！
身體穿過門戶的瞬間，他仿佛穿透了一層冰冷的水膜。外界那令人窒息的邪惡氣息、震耳欲聾的咆哮和能量對撞的轟鳴，瞬間被隔絕、遠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失重般的下墜感，以及周圍急速掠過的、流淌着柔和青白色光暈的通道壁。
下墜持續了大約十幾秒，或許更久。
“咚！”
他重重地落在了一片堅實而溫潤的地面上，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好半晌，他才掙扎着爬起身，環顧四周。
這裏，是一個他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夢幻般的空間。
腳下是光滑如鏡、無邊無際的白色玉質地面，倒映着頭頂浩瀚的、緩緩旋轉的星海。星海並非漆黑，而是透着深邃的靛藍與紫色，星辰璀璨如鑽，按照某種玄奧至極的軌跡運行，灑下清輝。
遠處，有連綿的、若隱若現的仙山輪廓，山上瓊樓玉宇，祥雲繚繞，仙鶴虛影翩翩。近處，地面上生長着奇花異草，散發着沁人心脾的清香，許多植物晶瑩剔透，仿佛由美玉或水晶雕成。
空氣中彌漫着濃鬱到幾乎化不開的純淨靈氣，每一次呼吸，都感覺肺腑被洗滌，身體的疲憊和傷勢似乎在緩慢恢復。這裏寧靜、祥和、浩瀚、威嚴，與外界泰山那污穢死寂的景象，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裏，就是泰山真正的核心——岱嶽靈境！
然而，張天傲很快發現，這片看似完美的靈境，並非毫無瑕疵。
遠處的一些仙山虛影，顯得有些模糊、不穩定，仿佛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某些區域的靈氣流，會出現細微的滯澀或紊亂。最重要的是，他抬頭望向靈境“天空”的極高遠處，那裏，本該是星海最璀璨、靈境法則最穩固的“穹頂”所在，此刻卻籠罩着一層極其淡薄、卻令人不安的……暗影。
那暗影不斷扭曲、蠕動，試圖向下滲透，污染星海。雖然被靈境本身的浩瀚靈光與法則牢牢阻擋在外，但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的侵蝕感，清晰可辨。暗影的氣息，與外界玉皇頂坑洞中的污穢，同源同質，只是被稀釋、淨化了無數倍。
顯然，那域外邪神“千面之母”的力量，已經影響到了靈境的最外層。
張天傲定了定神，開始打量自己所在的位置。他正站在一條寬闊的、同樣由白玉鋪就的“道路”起點。道路筆直向前，延伸向靈境深處，看不到盡頭。道路兩旁，每隔一段距離，便矗立着一尊尊巨大的、形象各異的石像。
有威嚴的帝王（似乎是歷代曾來泰山封禪的君主），有飄逸的仙人，有勇武的神將，也有慈祥的地祇。每一尊石像都雕刻得栩栩如生，蘊含着獨特的道韻與威儀，沉默地守護着這條道路。
他沿着白玉道路向前走去。腳步落在玉質路面上，發出清脆的回響，在空曠的靈境中傳得很遠。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的道路盡頭，出現了一座無比恢宏的宮殿。
宮殿通體由青金色的神玉鑄成，飛檐鬥拱，雕梁畫棟，規模比驪山地宮和茂陵未央宮虛影加起來還要龐大、莊嚴。宮殿正門高逾百丈，緊閉着，門上是月星辰、山川社稷的浮雕，正中懸掛着一方巨大的匾額，上書三個古樸厚重、仿佛與天地同壽的大字——
岱嶽殿！
宮殿之前，是一片巨大的廣場。廣場中央，並非空無一物，而是矗立着一座高達千丈的、半虛半實的巍峨山峰虛影！那山峰的形態，與外界泰山主峰玉皇頂，一般無二！只是更加神聖，更加浩瀚，仿佛匯聚了整個泰山的精華與意志！
山峰虛影微微波動，散發着鎮壓四極、梳理地脈的無上威嚴。這，恐怕就是岱嶽府君的神職權柄顯化，或者說，是泰山靈境的“核心”！
然而，此刻這山峰虛影的基處，卻纏繞着幾縷極其細微、卻頑強蠕動的……暗紫色紋路！與張天傲在外界山岩上看到的污穢紋路一模一樣！這些紋路如同跗骨之蛆，正試圖向上蔓延，侵蝕山峰虛影！
岱嶽殿前，廣場上，並非空蕩。
盤坐着數十道身影。
這些身影，並非石像，也非活人。他們身體呈現出半透明的靈體狀態，穿着各朝各代的古老服飾，有道袍，有官服，有甲胄。他們圍成一個巨大的圓圈，將那座被污穢紋路侵蝕的山峰虛影圍在中央，每個人都雙手結印，身上散發出或強或弱的純淨靈光，匯聚成一道道光柱，持續不斷地注入山峰虛影之中，幫助它抵抗、淨化那些污穢紋路。
但看得出來，他們非常疲憊。許多靈體的身影已經淡薄得幾乎要看不清，靈光明滅不定。整個淨化過程，似乎陷入了僵持，而且對他們極爲不利——污穢紋路雖然蔓延極慢，卻在持續消耗着他們的力量，而他們的力量，似乎得不到有效的補充。
當張天傲走近時，這些盤坐的靈體似乎有所感應，最外圍的幾位，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們的眼神，與青冥老道相似，充滿了疲憊、滄桑，以及一種長年堅守的堅毅。當他們的目光落在張天傲身上，尤其是感應到他身上那兩股截然不同卻同樣磅礴的帝魂氣息時，都露出了與青冥老道一樣的、混雜着震驚、激動與難以置信的神情。
一位身穿先秦樣式玄端禮服、頭戴高冠、面容古拙的老者靈體（他的身影相對凝實一些），緩緩開口，聲音直接在張天傲意識中響起，帶着金石般的質感與無盡的疲憊：
“生人……氣息……還有……祖龍之氣？漢武劍意？”
“小友……你是如何進入這已被部分封鎖的岱嶽靈境的？”
“外界……如今是何年月？泰山……怎樣了？”
張天傲連忙上前，對着這些顯然是歷代守護泰山靈境、甚至可能就是歷代部分得道修士或地祇英靈的前輩們，深深一禮。然後，他以最快的速度，最簡潔的語言，將外界“龍歷4800年”的劇變、華夏無神、妖魔入侵、始皇武帝先後蘇醒並命他前來之事，以及青冥老道以死相托、玉皇頂慘狀和那域外邪神“千面之母”的侵蝕，盡數道出。
隨着他的講述，那些睜眼和未睜眼的靈體們，身上的靈光都出現了劇烈的波動。震驚、憤怒、悲哀、以及最後一絲希望重燃的復雜情緒，彌漫在這片廣場上。
那先秦老者靈體長嘆一聲，聲音中充滿滄桑與悲涼：“果然……大劫終究是來了。‘千面之母’……果然是那些域外邪神中的貪婪者，竟將主意打到了五嶽之首的地脈靈樞上……”
他看向張天傲，目光復雜：“小友，你能來，能帶着兩位人皇蘇醒的消息來，便是天不絕我泰山，不絕我華夏。老夫乃周時受命鎮守泰山靈脈的‘岱宗靈官’之一，這些，都是歷代以來，爲護持泰山靈境、最終魂歸於此的修士英靈與地祇殘念。”
“你所見這山峰虛影，便是岱嶽府君的神職權柄與沉睡真靈所系。府君於上古末劫後，爲穩固東方地脈，陷入深層次沉眠，非天地劇變或同等位格存在呼喚，難以徹底醒來。”
“那‘千面之母’的污穢之力，正是鑽了府君沉眠、靈境防衛降至最低的空子，從外界地脈節點反向侵蝕而來。我等在此，已與其拉鋸近百年（靈境時間與外界不同），奈何力量無源，邪穢有，只能勉強維持，阻止其污染核心，卻無法除，眼看就要……”
張天傲急切問道：“那如何才能幫助府君醒來？或者徹底驅逐邪穢？”
岱宗靈官搖頭：“難。喚醒府君，需要浩大的、純淨的、且得到泰山靈境認可的本源之力沖擊。驅逐邪穢，同樣需要遠超我等現存力量的總和，從源淨化被污染的地脈節點。這兩者，如今都……”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張天傲手上的指環和掌心的印記上，眼中閃過一絲希冀，但隨即又黯淡下去：“兩位人皇陛下剛剛蘇醒，力量未復，真身難至，僅憑信物氣息，恐怕……”
就在這時！
張天傲食指上的黑色龍紋指環，突然自主地、前所未有地明亮起來！不再是溫潤的微光，而是如同小太陽般，爆發出強烈的玄黑金色光芒！
與此同時，遠在驪山地宮深處，似乎終於完成了某項關鍵步驟的嬴政，隔着無盡空間，再次將一道更加凝練、更加清晰的意志，順着指環與張天傲之間的因果聯系，投射而來！
一個冰冷、威嚴、帶着不悅與決斷的聲音，如同天憲，直接在岱嶽靈境的廣場上響起，震得星辰微顫：
“區區域外污穢，也敢染指東嶽？”
“劉徹！既已醒了，就別裝死！”
話音落處，張天傲掌心中，那武帝劍意印記，也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挑釁與召喚，不甘示弱地爆發出沖天的銳利金光！一道更加清晰、更加雄渾的意志虛影，帶着“寇可往我亦可往”的征伐霸氣，跨越空間降臨！
劉徹的聲音，帶着一絲被打擾的不爽和好戰的興奮，同時響起：
“嬴政，老東西，嗓門倒是不小！”
“這小輩掌心印記示警，朕早就感應到了！”
“不就是個藏頭露尾的邪神麼？朕當年征伐的化外多了，不差這一個！”
兩位千古一帝的意志虛影，借由信物爲引，同時顯化在岱嶽靈境上空（雖然極其淡薄，遠非本體）！
玄黑金色的皇道光輝，與銳利堂皇的征伐金光，交相輝映，雖不及他們本體億萬分之一，但那凌駕衆生的意志與位格，卻讓整個岱嶽靈境都爲之一震！連那被污穢纏繞的山峰虛影，似乎都微微明亮了一絲！
岱宗靈官和周圍的英靈們，激動得渾身顫抖，幾乎要維持不住靈體形態！
“帝君……兩位帝君意志顯化！”
嬴政的意志虛影看向那被污染的山峰，聲音冰冷：“泰山府君，上古正神，守護東方有功。今遭劫，朕既知曉，不容坐視。”
劉徹的意志虛影則更加直接：“廢話少說！怎麼搞？是直接幫這老家夥（指山峰虛影）砍了那些髒東西，還是先收拾外面那個什麼‘母神’的爪子？”
岱宗靈官強壓激動，連忙道：“兩位帝君！喚醒府君或淨化地脈，皆需龐大純淨之力沖擊核心！如今邪穢已侵染靈境外壁與地脈節點，單靠帝君隔空意志，恐力有未逮，且易引發邪穢反撲，傷及府君本！”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張天傲：“或許……有一法可試！這位小友身負兩位帝君信物與氣息，本身因果已與泰山相連（通過青冥老道和英靈之力）。他可作爲‘橋梁’與‘引子’！”
“請兩位帝君，將一縷最核心的皇道本源與征伐真意，借信物通道，暫時灌注於此子體內！再由我等英靈，引導此力量，結合泰山靈境殘存的本源，直接沖擊山峰虛影核心與外界被污染的主要地脈節點！內外夾擊，或可一舉震醒府君靈覺，並重創邪穢源！”
張天傲聽得頭皮發麻。把他當“橋梁”和“引子”？承受兩位帝君的核心力量灌注？哪怕只是一縷？他這凡胎肉體，不會直接炸了吧？
嬴政和劉徹的意志虛影沉默了一瞬，似乎在審視張天傲和評估這個方案。
“此子因果纏身，心性尚可。”嬴政淡淡道。
“太弱。”劉徹言簡意賅，“不過……倒是塊不錯的‘磨刀石’。”
兩人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
“小子，”劉徹的意志對張天傲道，“待會兒有點疼，忍着點。若能成事，算你大功一件。若撐不住……哼，便不配爲朕與嬴政的信使。”
張天傲苦笑，他有的選嗎？
“開始吧。”嬴政的意志不再多言。
下一瞬——
張天傲右手食指的黑色指環，爆發出吞噬一切光線的深邃玄黑光芒！一股浩瀚、沉重、仿佛承載了萬古山河與億兆生民之重的皇道本源之力，如同決堤的星河，順着因果聯系，轟然涌入他的身體！
“呃啊——！”
張天傲感覺自己的右半身，瞬間像是被壓在了泰山之下！每一寸骨骼、每一絲肌肉、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血管裏流淌的仿佛不再是血液，而是灼熱的岩漿與冰冷的金屬！眼前發黑，耳中轟鳴，靈魂都在震顫！這是屬於“統御”與“秩序”的極致力量！
幾乎同時，左手掌心的劍意印記，迸發出刺破蒼穹的熾烈金光！一股銳利、霸道、充滿征服與破壞欲的征伐真意，如同出鞘的絕世神劍，狠狠刺入他的左半身！
“嗬——！”
左半身的感覺截然不同！仿佛被無數燒紅的鋼針穿刺，又像是置身於萬軍廝的戰場中央，金戈鐵馬、伐之氣瘋狂沖刷着他的神經與意志！這是屬於“開拓”與“征伐”的狂暴力量！
兩股性質迥異、卻同樣至高無上的帝君本源之力，在他脆弱的身軀內轟然對撞、沖突、交織！那種痛苦，無法用言語形容萬分之一！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丟進鍛爐和劍爐之間反復捶打的鐵胚，隨時可能徹底崩碎、湮滅！
“固守心神！引以爲橋！”岱宗靈官的厲喝在他意識中炸響！
廣場上，所有盤坐的英靈，同時爆發出最後的、最強烈的靈光！這些靈光不再注入山峰虛影，而是化作一道道純淨的牽引之力，如同無數絲線，連接在張天傲身上，引導着他體內那兩股狂暴沖突的帝君之力，按照某種玄奧的軌跡，緩慢而艱難地……融合、流轉！
同時，靈境本身的浩瀚靈氣，也開始主動匯聚過來，如同潤滑劑和緩沖層，包裹住張天傲，減輕他的痛苦，並爲他提供一絲微弱但持續的支撐。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而精密的儀式。張天傲是樞紐，英靈們是引導者，靈境靈氣是緩沖，目標是引導這融合了雙帝之力的“奇異能量”，完成對岱嶽府君核心與外界地脈節點的雙重沖擊！
時間仿佛凝固。
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張天傲七竅開始滲出鮮血，身體表面浮現出猙獰的、時而玄黑時而金黃的裂紋，仿佛一件即將破碎的瓷器。但他的意識，在極致的痛苦和英靈們的引導下，反而進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
他“看到”了自己體內，那兩股力量從最初的激烈對抗，到在泰山靈境之力的調和與英靈引導下，開始緩慢地、極不情願地相互纏繞、滲透，形成了一種全新的、既蘊含統御山河的厚重、又帶有斬破一切阻礙之鋒銳的“紫金色”能量雛形。
他“聽到”了岱宗靈官和英靈們無聲的、充滿期盼與決絕的呐喊。
他更“感覺”到了，自己腳下這片靈境，以及靈境之外那座正被邪穢侵蝕的巍峨山嶽，傳來的一陣陣微弱而悲愴的……脈動。
那是泰山之靈，在痛苦中掙扎，在呼喚援助。
“就是現在！”
岱宗靈官的靈體驟然變得無比明亮，甚至開始燃燒！所有英靈同時做出了同一個動作——將引導出的、那股剛剛初步融合的紫金色奇異能量，分成了兩股！
一股稍細，如同利箭，猛然射向廣場中央那座被污穢纏繞的山峰虛影核心！
另一股更粗，則順着張天傲來時的“通道”感應，以他爲坐標，悍然沖出了岱嶽靈境，循着地脈聯系，直撲外界玉皇頂上那最污穢的漆黑坑洞——邪穢侵蝕的源節點！
“轟——！！！”
岱嶽靈境內，紫金光箭沒入山峰虛影核心的刹那，整個靈境天搖地動！星海沸騰！山峰虛影劇烈震顫，爆發出前所未有、仿佛能淨化一切的璀璨青光！纏繞其上的暗紫色污穢紋路，如同遇到烈的積雪，發出“嗤嗤”的慘叫，迅速消融、蒸發！
山峰虛影內部，仿佛有一尊沉睡了無盡歲月的古老存在，被這一記蘊含着雙帝氣運與意志、經泰山靈境之力調和後的“喚醒之箭”，狠狠刺中了靈覺最深處！
“咚——！！！”
一聲仿佛來自太古洪荒、又仿佛響徹在每個生靈靈魂深處的沉重心跳聲，從那山峰虛影中傳出！
緊接着，是第二聲，第三聲……心跳聲越來越有力，越來越快！
山峰虛影光芒萬丈，迅速由虛轉實！一股浩瀚、威嚴、慈和、如同大地母親般包容萬物又鎮壓一切邪祟的磅礴神威，開始蘇醒、彌漫、籠罩整個岱嶽靈境！
外界，玉皇頂。
那道紫金色洪流自虛空涌出，攜帶着雙帝之怒與泰山靈境最後的反擊意志，如同天河倒灌，狠狠沖入了那噴涌污穢的漆黑坑洞深處！
“不——！！！”
坑洞深處，傳來了“千面之母”化身（或部分意志）淒厲絕望到極致的尖叫！
紫金洪流所過之處，污穢黑氣如同沸湯潑雪，瞬間淨化消散！那些扭曲的觸手、眼球、人臉虛影，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化爲虛無！坑洞本身的結構，仿佛被這股至高力量從規則層面“否定”和“修復”，開始劇烈震動、崩塌、合攏！
隱約間，似乎有一聲充滿了怨毒與不甘的、來自遙遠不可知之地的尖嘯，迅速遠去。
玉皇頂上的污穢氣息，爲之一清！雖然殘留的邪氣依舊需要時間消散，但那最核心的污染源與通道，被這一擊，暫時摧毀了！
岱嶽靈境內。
山峰虛影已然化作了一座真實不虛的、頂天立地的青玉神山！神山之巔，無盡祥光瑞氣匯聚，一道身穿帝袍冠冕、面容模糊卻威嚴無比、周身繚繞着山川河嶽虛影的偉岸身影，緩緩凝聚、顯現。
祂的目光，如同承載了萬古歲月，先是掃過燃燒殆盡的岱宗靈官和衆英靈（他們的靈體在完成引導後，已淡至幾不可見，卻帶着欣慰的笑容），然後落在了癱倒在地、渾身浴血、幾乎不成人形、卻依舊頑強維持着一絲意識的張天傲身上。
最後，這目光仿佛穿透了靈境，看到了外界的瘡痍，也感應到了驪山與茂陵方向那正在崛起的帝星。
一個溫和、厚重、仿佛大地般承載一切的聲音，緩緩響起，回蕩在靈境每一個角落，也仿佛響徹在真實的泰山山巒之間：
“朕，岱嶽府君，承天地之命，鎮守東嶽。”
“今，承蒙兩位人皇氣運相助，承蒙歷代守護英靈舍身，承蒙……後世子孫血勇喚靈……”
“於此末世，復蘇歸來。”
聲音微微一頓，轉爲肅穆與堅定：
“傳朕神諭：”
“泰山上下，地祇山靈，聽吾號令——”
“淨山！”
“祛邪！”
“護我東土生靈！”
神諭既出，法則相隨！
整個泰山山脈，無論山體之內還是靈境之中，所有殘存的污穢之氣，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攥住，被沛然莫御的純淨地脈神力強行排擠、淨化、驅逐！枯萎的草木重新煥發生機（雖然微弱），污濁的水流開始沉澱澄清，邪異的魔物驚恐逃竄或化爲飛灰！
岱嶽靈境內，靈氣奔涌，受損的仙山虛影迅速凝實，紊亂的靈氣流恢復秩序，天空那層試圖滲透的暗影，被驟然加強的靈境屏障狠狠彈開、震散！
而張天傲，在聽到岱嶽府君復蘇的神諭後，那緊繃到極限的心神終於一鬆，無盡的黑暗與劇痛瞬間吞噬了他。
徹底失去意識前，他仿佛看到，岱嶽府君那偉岸的身影，對着他微微頷首。一道溫潤醇和、蘊含無限生機的青色神光，自府君手中落下，將他籠罩。
同時，兩個熟悉的、帶着一絲滿意和些許驚訝的意念，也仿佛隔空瞥了他一眼，隨即收回。
（嬴政）：“尚可。”
（劉徹）：“沒死，還行。”
下一刻，他便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與修復之中。
岱嶽府君復蘇。
泰山，這座華夏東方的擎天之柱，在歷經污穢侵蝕後，終於再次挺直了脊梁，綻放出鎮壓邪祟、庇護生靈的神聖光輝。
而張天傲的使命，似乎完成了一小步。
但連接帝星與喚醒神靈的道路，還遠未結束。
（第八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