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剛過,東宮的融雪化了滿地,綺羅院的暖閣外,幾株紅梅落了殘瓣,卻透着幾分新生的暖意。
柳如煙抱着趙昀坐在軟榻上,指尖輕輕逗弄着兒子嫩白的臉頰。趙昀剛滿百,眉眼愈發像趙珩,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轉個不停,偶爾咿呀一聲,便能讓殿外的趙珩眉眼含笑。
“側妃娘娘,相府的管家來了,說是奉了老夫人的命,送些補身子的東西過來。”雲袖的聲音壓得極低,眼底帶着幾分譏諷。
柳如煙的指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相府的人,終究還是來了。
從前她是相府最不起眼的庶女,病弱的身子、怯懦的性子,連府裏的丫鬟都敢踩她三分。柳清鳶是嫡女,是相府的掌上明珠,她不過是陪襯的草芥。可如今,柳清鳶被禁足主殿,罰俸失寵,而她柳如煙,是太子側妃,誕下庶長子趙昀,獨得太子恩寵——相府這棵大樹,終是要向她傾斜了。
“讓他進來吧。”柳如煙的聲音溫溫柔柔,抱着趙昀的手,卻緊了幾分。
相府管家佝僂着身子進來,臉上堆着諂媚的笑,與從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判若兩人。他捧着一個錦盒,恭恭敬敬地遞上來:“側妃娘娘,老夫人念着您生產辛苦,特意讓奴才送來些百年人參和燕窩,還有些小兒的金鎖片,給小皇子壓驚。”
柳如煙垂眸看着錦盒,沒伸手接,只輕輕晃着懷裏的趙昀,聲音軟得像雲:“勞煩老夫人掛心了。只是我如今身在東宮,是皇家的人,相府的東西,怕是不好收。”
管家的身子猛地一顫,額頭滲出冷汗:“娘娘說笑了。您終究是相府的女兒,老夫人夜惦記着您和小皇子呢。”
“是嗎?”柳如煙抬眸,眼底的溫順褪去幾分,冷光乍現,“從前我在相府時,怎麼沒見老夫人這般惦記?”
管家的臉瞬間白了,連忙跪地磕頭:“娘娘恕罪!是奴才們有眼無珠!老夫人說了,往後相府就是娘娘的後盾,娘娘但凡有需要,相府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柳如煙看着他惶恐的模樣,唇角的笑意深了幾分。後盾?不過是見風使舵罷了。
她沒再爲難他,只淡淡道:“東西留下吧。替我謝過老夫人。”
管家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雲袖看着他的背影,低聲道:“小姐,相府這是怕了。怕柳清鳶徹底失勢,斷了相府的依仗。”
“怕?”柳如煙冷笑一聲,指尖輕輕劃過趙昀的臉頰,“他們是怕我。怕我得了勢,回頭清算舊賬。”
她低頭看着懷裏咿呀學語的兒子,眼底閃過一絲志得意滿。趙昀,就是她最大的籌碼。有這個兒子在,別說相府,便是皇後,也要給她幾分薄面。
殿外的趙珩恰好聽見這話,推門進來,將她和孩子摟進懷裏,聲音溫柔:“煙兒,有孤在,誰敢欺你?”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眼底泛起一層水汽:“殿下,妾只是覺得,從前在相府受的苦,都值了。”
趙珩心疼地吻了吻她的發頂:“往後有孤護着你和昀兒,定讓你們一世安穩。”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唇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笑意。
安穩?她要的,從來不是安穩。
她要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力。
春分過後,東宮的桃花開得如火如荼。綺羅院的暖閣外,搭了一座小小的秋千,趙珩親自抱着趙昀坐在上面,輕輕推着,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柳如煙坐在一旁的軟椅上,披着一件藕荷色的披風,臉色依舊蒼白,卻難掩眼底的笑意。她看着父子倆玩鬧的模樣,偶爾咳嗽幾聲,帕子上卻沒有半分血絲——那病弱的模樣,不過是她用來博取憐惜的手段。
“殿下,慢點推,昀兒還小,仔細摔着。”她柔聲叮囑,聲音裏的關切,恰到好處。
趙珩回頭看她,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煙兒放心,孤有分寸。”
他將趙昀抱下來,湊到柳如煙面前,笑着道:“你瞧,昀兒這模樣,多像你。長大了定是個俊俏的小子。”
柳如煙伸手接過孩子,指尖輕輕撫摸着兒子的頭發,聲音柔緩:“昀兒像殿下才好。殿下是九五之尊的料子,昀兒將來,定能成大器。”
這話正說到趙珩的心坎裏。他如今是太子,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趙昀是他的庶長子,聰慧伶俐,若是將來能成器,定是他的左膀右臂。
他握着柳如煙的手,語氣鄭重:“煙兒,孤絕不會虧待你和昀兒。待孤登基之,定封昀兒爲親王,讓他享盡榮華富貴。”
柳如煙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卻連忙低下頭,聲音帶着幾分惶恐:“殿下說笑了。昀兒只是個庶子,怎敢奢求親王之位?只要能陪在殿下身邊,妾就知足了。”
她越是懂事,趙珩便越是心疼。他將她摟進懷裏,聲音沙啞:“傻丫頭,你值得最好的。”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唇角的笑意越發深邃。
她要的,豈止是親王之位?
她要的,是趙昀能踩着柳清鳶的嫡子,一步步往上爬,最終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這些子,她帶着趙昀在趙珩面前晃悠。趙昀餓了,她親自喂;趙昀哭了,她徹夜不眠地哄着;趙昀學會翻身、學會咿呀學語,第一個告訴的人,永遠是趙珩。
她要讓趙珩覺得,她是個賢良淑德的母親,趙昀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她要讓趙珩把所有的父愛,都傾注在趙昀身上。
雲袖端着一碗燕窩粥進來,低聲道:“側妃娘娘,該喝藥了。”
柳如煙接過藥碗,眉頭微蹙,卻還是一飲而盡。那藥苦得鑽心,卻是她特意讓太醫開的——苦藥能讓她的臉色更蒼白,更能博取趙珩的憐惜。
趙珩看着她喝藥的模樣,心疼得不行,連忙拿起一顆蜜餞遞到她嘴邊:“苦了吧?快嚐嚐這個。”
柳如煙含着蜜餞,眼底的笑意溫柔而繾綣。
固寵這步棋,她走得穩穩妥妥。
東宮的下人,看得清清楚楚。側妃娘娘母憑子貴,小皇子深得太子喜愛,這綺羅院的風頭,怕是要蓋過主殿了。
麗姬更是來請安,捧着各種新奇的玩意兒哄趙昀開心。她看着柳如煙被趙珩捧在手心的模樣,眼底的諂媚,幾乎要溢出來。
“側妃娘娘真是好福氣,”麗姬笑着道,“小皇子這般伶俐,將來定是太子的左膀右臂。”
柳如煙淡淡瞥了她一眼,語氣平靜:“姐姐過獎了。昀兒只是個孩子,將來的路,還要靠他自己走。”
麗姬連忙躬身道:“娘娘說的是。”
看着麗姬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樣,柳如煙唇角的笑意,冷了幾分。
這些趨炎附勢的人,不過是她往上爬的墊腳石。等她登上那個位置,這些人,都該被清理淨了。
谷雨將至,京城的雨淅淅瀝瀝下了數。相府送來的禮,越來越厚重,不僅有金銀珠寶,還有些朝中大臣的名冊——那是相府暗中結交的人脈,如今,都成了送給柳如煙的投名狀。
暖閣裏,柳如煙翻看着名冊,眼底閃過一絲冷光。相府這是徹底站隊了。他們賭她柳如煙能笑到最後,賭趙昀能壓倒嫡子。
“小姐,相府的管家說,若是您需要,相府可以出面,聯絡朝中大臣,爲殿下造勢。”雲袖的聲音壓得極低,“還有,柳清鳶的母親,近頻頻進宮,想見皇後一面,卻被皇後拒之門外。”
柳如煙放下名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柳清鳶的母親,是想要求皇後爲柳清鳶求情,讓她恢復榮寵。可惜,皇後是個聰明人,她絕不會爲了一個失勢的太子妃,得罪正得寵的側妃。
“讓相府的人,按兵不動。”柳如煙淡淡道,“殿下如今是太子,最忌的就是結黨營私。相府若是太過張揚,只會引火燒身。”
她頓了頓,又道:“還有,告訴相府的老夫人,若是真想幫我,就去查查柳清鳶的母親,近都和哪些人有來往。”
雲袖心領神會,躬身退下。
柳如煙靠在軟榻上,看着窗外的雨簾,眼底的野心,像藤蔓一樣瘋狂滋長。
相府的人脈,太子的寵愛,兒子的依仗——她手裏的籌碼,越來越多了。
殿外傳來趙珩的腳步聲,柳如煙連忙起身,臉上堆起溫柔的笑意。
趙珩推門進來,身上帶着一身雨意。他走到柳如煙面前,握住她的手,語氣關切:“煙兒,天涼了,怎麼不多穿件衣服?”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聲音柔緩:“妾在等殿下回來。”
她抬眸看向他,眼底閃過一絲擔憂:“殿下,近朝中是不是有些不太平?妾瞧着您,總是心事重重的。”
趙珩嘆了口氣,將她摟得更緊:“朝堂之事,你不必心。孤自有分寸。”
他看着她懷裏的趙昀,眼底閃過一絲堅定:“孤定會護好你和昀兒,護好這東宮。”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唇角的笑意溫柔而繾綣。
她知道,趙珩的心事,是皇位。如今的皇帝,身體漸衰弱,朝中的大臣,早已分成了幾派。趙珩雖是太子,卻也有不少政敵。
而她柳如煙,要做的,就是幫他掃清障礙,助他登上皇位。
只有他成了皇帝,她才能成爲皇後,趙昀才能成爲太子。
雨還在下,打在窗櫺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主殿裏,柳清鳶聽着錦兒的回報,手裏的茶盞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相府竟然投靠了柳如煙那個賤人!”她氣得渾身發抖,眼底的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他們忘了,我才是相府的嫡女!”
錦兒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娘娘,息怒。相府也是爲了自保……”
“自保?”柳清鳶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瘋狂,“他們會後悔的!我柳清鳶,絕不會就這麼認輸!”
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雨簾,眼底的執念,比夜色還要深沉。
柳如煙,你等着。
等我的兒子長大,等相府後悔,等殿下回心轉意——我定會將你和你的孽種,踩在腳下,挫骨揚灰!
雨越下越大,籠罩了整個東宮。
綺羅院的暖閣裏,燈火通明,暖意融融。柳如煙靠在趙珩懷裏,看着懷裏熟睡的趙昀,眼底的笑意,冰冷而決絕。
她柳如煙,定要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