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衡和趙清雲的到來，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漣漪散去後，留下的是一種無形的緊迫感。
陳觀很清楚，趙清雲那看似客套的言語下，隱藏着探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而蘇玉衡復雜的眼神，也讓他明白，自己這個“廢人”的轉變，已經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他需要更快地變強！
木屋前，陳觀將這幾的感悟與緊迫感盡數化作了修煉的動力。他反復演練着蒼淵所授的步法與發力技巧，配合“本源之眼”觀察自身肌肉、骨骼的力量流轉，試圖將“破妄”之技磨礪得更加圓融、迅捷。
蒼淵在一旁看着，偶爾出言點撥。
“發力不對！腰是軸，腿是，力從地起，經腰傳臂，最終發於指尖！你肩膀繃得太緊，斷了力路！” “步法太死！記住，步隨身換，身隨勢走！你的‘勢’在哪裏？敵人不動，你便不動嗎？蠢！”
他的指點往往一針見血，直指要害，讓陳觀少走了許多彎路。
這天，陳觀在嚐試將步法與“破妄”結合，進行高速移動中的精準攻擊時，再次感受到了瓶頸。他的眼睛能看清，身體反應卻總是慢上一拍，或者發力無法在瞬間達到巔峰。
他停下動作，微微喘息，眉頭緊鎖。
蒼淵踱步過來，看着他，忽然問道：“你覺得，何爲‘勢’？”
陳觀思索着之前的教導，答道：“敵未動，我先觀其姿態意圖；敵欲動，我已預判其軌跡變化。這便是洞察其‘勢’。”
“說得不錯，但還不夠。”蒼淵目光望向遠處連綿的黑山林，聲音帶着一種悠遠，“這僅僅是第一重，‘觀敵之勢’。”
“第一重？”陳觀心神一震。
“沒錯。”蒼淵收回目光，看着他，“‘觀敵之勢’，是基礎。讓你能料敵機先，尋隙而進。你與魔猿一戰，用的便是此道。”
“那第二重呢？”
“第二重，爲‘控己之勢’。”蒼淵聲音沉凝，“何謂控己？便是將你全身每一分力量，每一次呼吸，每一寸肌肉的顫動，乃至你的精神意志，都完美統合，如臂使指。動，則如雷霆爆發，靜，則如淵渟嶽峙。讓你自身的‘勢’，圓融無瑕，無懈可擊。”
陳觀若有所思。他之前的修煉，更多是追求招式的精準和力量的強大，卻從未想過將自身也視爲一個需要調控的“勢場”。
“你方才步法與發力無法完美結合，便是因爲你對‘己勢’的掌控還遠遠不夠。”蒼淵點破了他的困惑，“你的力在腿上，步法便快；力轉到手上，步法便滯。這便是失控。”
“請前輩教我如何‘控己’！”陳觀懇切道。
“無法一蹴而就。”蒼淵搖頭，“需在千百次的錘煉中，用心去感受你身體內部力量的生滅、流轉、匯聚。將你的意志，融入你的氣血，你的筋骨。讓你的身體，真正聽懂你的‘命令’。”
他頓了頓，又道：“至於那第三重……”
蒼淵的語氣變得有些縹緲，甚至帶着一絲向往：“第三重，爲‘借天地之勢’。”
“借天地之勢？”陳觀屏住呼吸。
“風雲雷電，山川河流，草木枯榮，乃至王朝氣運，衆生念頭……這天地萬物，皆有其‘勢’。”蒼淵的聲音仿佛蘊含着某種韻律，“若能感悟其律動，引動其偉力，哪怕只是一絲，亦可撼動乾坤，扭轉戰局。那等境界，已非單純的武技，近乎於‘道’了。”
借天地之勢！近乎於道！
陳觀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終於明白，蒼淵傳授給他的，絕非簡單的人技巧，而是一條通往至高境界的堂皇大道！這“勢”之三重，層層遞進，奧妙無窮！
“當然，對你而言，第三重還太過遙遠。”蒼淵打斷他的遐思，“眼下，你的目標，是徹底掌握第一重，並開始觸摸第二重的門檻。”
接下來的子，陳觀的修煉方向變得更加明確。
他不再僅僅滿足於觀察妖獸的“勢”，更開始瘋狂地“控己”。
他在瀑布下揮拳，感受水流沖擊與自身發力的對抗與融合； 他在林間穿梭，閉目感受風聲、落葉聲，調整自己的呼吸與步伐節奏，力求與環境融爲一體，動靜由心； 他甚至在浸泡藥液時，也不再被動忍受，而是主動引導那狂暴的藥力，按照他的意志，更高效地錘煉特定的部位。
這個過程比單純的搏更加枯燥、艱難，是對精神與肉體的雙重磨礪。但陳觀樂在其中，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對身體的掌控力正在一點點提升，“破妄”之技施展起來，也越發得心應手，那種眼到、心到、力到的流暢感，讓他沉醉。
數後的黃昏，陳觀立於溪邊一塊巨大的青石上，迎着落的餘暉，緩緩演練着一套蒼淵傳授的、沒有名字的養煉法門。動作緩慢，卻蘊含着一種奇特的韻律，周身氣血隨之緩緩流淌，與呼吸相合。
他並未催動“本源之眼”，只是純粹地用身心去感受。
忽然，一陣山風吹過，卷起幾片落葉。 就在落葉即將觸及他身體的瞬間，陳觀的身體仿佛本能般微微一側，手臂以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拂過，指尖輕輕點在一片旋轉的落葉上。
那落葉並未被擊飛，反而像是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牽引着，繞着他的指尖盤旋了半圈，才悠然飄落。
動作渾然天成，不帶一絲煙火氣。
一直在一旁假寐的蒼淵，猛然睜開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陳觀，渾濁的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意動身隨，不滯於物……小子，你……”蒼淵的聲音帶着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你摸到‘控己之勢’的門檻了？！”
陳觀收勢而立，自己也有些訝異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剛才那一刻，他並沒有刻意去想如何閃避、如何出手，身體仿佛自行做出了最恰當的反應，圓融而自然。
“好像……是的。”陳觀感受着體內那種前所未有的協調感，點了點頭。
蒼淵沉默了許久，才長長吐出一口氣，看着陳觀的眼神，復雜無比，有欣慰，有震撼，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感慨。
“玄牝之體……本源之眼……再加上這份悟性……”他低聲喃喃，“老天爺，你這次……送來的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他走上前，重重拍了拍陳觀的肩膀，臉上露出了一個真正暢快甚至有些猙獰的笑容：“好！很好！老子果然沒看錯人！”
“既然你已初窺門徑，那有些東西，也可以提前讓你知道了。”蒼淵目光灼灼，“光靠挨打和妖獸，成長太慢。是時候，帶你去個地方，讓你真正見識一下，何爲……戮之‘勢’！”
陳觀心中一動，看向蒼淵：“前輩，我們去哪裏？”
蒼淵望向黑山林更深處，那裏暮色漸濃，仿佛隱藏着無盡的凶險與機遇。
“黑山獄窟。”
